夜風冷冽,劍刃鋒利。
蓋在李琋后背上的樹枝被劍刃挑起。
“斷的?”林綺發現了不對,劍眉上挑一劍刺向淺坑。
眼看著劍鋒就要刺入李琋的后背……
當此千鈞一發之際,不遠處傳來金屬銳器相交的聲音。
林綺回頭:“去看看。”
“是。”
她自己也收回了劍,預備去激斗之處增援,就在她抬腳欲走的瞬間,鼻子忽然一皺……
不對!
香氣!那香氣似蘭非蘭、似麝非麝,卻清遠純粹的不像凡俗調制的香氣。
可這荒山野嶺的,怎么會有這般別致的香氣?
她曾教授過沈九,知道沈九閑來無事也喜歡擺弄些香材,可那庸脂俗粉如何也比不上如今聞到的味道。
會不會是李琋從哪里得到的珍貴香料?
電光火石間,林綺變換了幾個念頭。
她回頭,長劍再次刺向淺坑。
鋒利的長劍直接扎入泥土之中,就在劍鋒落下來的前一瞬,李琋抱著沈秋檀順著斜坡滾落下去。
生命攸關之際,他仍舊努力的和沈秋檀保持著距離,抱著卻又用手臂肩膀支撐著,不敢過分貼著沈秋檀。
可圓形才最利于下滑呀!
于是,沈秋檀雙手主動回抱住他,而后用力抱緊,貼在他耳邊:“活著,我們要活著!”
兩個人緊緊的貼在一起,像一根圓木一樣滾滾下落。
箭落如雨,貼著他們紛紛射下。
李琋的心跳得又急又快,他的臉貼著她的臉,他用力將她抱緊。
好像,他很早就想抱一抱她,好像他們本就該如此一般。
他想起四年前的那個夜晚,她與自己并肩殺狼;他想起趙王府中,她把自己當成一個太監;他想起她變成胖松鼠,立在自己的肩膀;他想起揚州城內,他親眼見證了她變身的全部……
她為自己上藥的顫抖,她同自己討價還價的飛揚神采……
這些都要因為自己而一同葬送么?
在這一刻,他忽然覺得他重生以來謀劃的、為之殫精竭慮的一切都沒有那么重要了,如果她因為自己死了,即便自己力挽狂瀾,拯救大寧江山,好像也沒有多少意義了。
要活著,如果注定有一個要死去,那也該是自己。
斜坡不算短,卻終有到底的時候。
兩人很快滾落到最低處,追兵已經趕到近前。
李琋忍著腳傷站了起來,擋在了沈秋檀的身前。
他看著林綺:“我留下,放了她。”
林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齊王殿下以為這是你可以討價還價的地方?”
不知何時,李琋手里多了一塊尖利的石頭,此刻,他用石頭最鋒利的那一角對著自己的喉嚨:“不可以么?”
林綺變了臉色。
她不是怕了李琋的威脅,而是驚駭與李琋對沈秋檀的保護:“憑什么?這個小丫頭除了讀書聰明些,哪里值得殿下以命相換?”
李琋連回都沒回答,只將石頭劃過自己的脖子,立即就有血滲了出來。
“你瘋了!”沈秋檀要去奪那石頭,被李琋另外一只手扣住:“聽話。”
眼淚撲簌撲簌從腮邊劃過,沈秋檀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之前那般什么都不說破,不好么?
“我……我是打算找你做阿拉丁神燈的,你死了,我找人要報酬去?”沈秋檀吸吸鼻子:“我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想賴賬,沒那么容易。”
李琋忽然笑了,清白的月光照亮他的笑顏,干凈純粹,一如最開始的模樣。
“我很能打的,你快把石頭扔了,看我打贏他們,好不好?”沈秋檀小聲的哄著。
然而,對面足足有五十余人,各個都是好手,只要林綺一聲令下,沈秋檀根本來不及出招,他們兩個就會被亂箭射死。
“呵,真是郎情妾意,倒是病秧子配蠢丫頭。”林綺眼中是不甘,語氣里卻是譏諷,她看著李琋:“其實……主上要的就是殿下的尸體呢,所以于我而言,你自己死,和兩個一起死,是沒太大區別的……”
不遠處的交戰聲還在逼近,林綺充耳不聞:“哈哈哈……沒想到吧!你若真是癡情,我便快些送你們一程!”
“林綺?或者我該叫你……阿史那·阿伊努爾?阿伊努爾無足輕重,阿史那可并非誰都能姓。”
“你……你怎么知道?”林綺臉色大變,緊張的盯著李琋。
“我不僅知道你的名字,還知道你的意圖。你說,若是你身邊的人活著,將我的話告訴你現在的主上,你覺得你的新主會如何處置你?”李琋將石頭放下,依舊擋在沈秋檀身前。
“殺了他,快給我殺了他!”林綺下了命令,但她身后的黑衣人卻有些遲疑。
“你們難道看不出來他是在拖延時間?齊王的人已經逼近了,我究竟是誰,又有什么意圖,就算真的有什么,也只有主上能處置我,若是你們現在不動手,回頭死的是你們!”林綺吼道,邏輯并沒有亂。
那些黑衣人舉起了弓箭。
竟真是窮途末路,李琋咬緊牙關,想對沈秋檀說些什么,對面林綺退到弓箭手之后,而后一揮手:“穿成刺猬恐怕不美,免得嚇壞了主上,你們誰準頭好些,一人一箭給他們個痛快吧。”
齊王竟然知道自己的老底,那就必須要死!
周其忠正帶著全力拼殺,他方才已經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可暗衛大多數分組分散出去,留在身邊的不過二十人余,他再厲害也是雙拳難敵四手,想沖過來還需要不少功夫。
月光毫不吝惜的傾倒在山谷之中,李琋回頭再次抱住了沈秋檀:“對不起。”
不但沒能保護你,還要帶著你一起死。
沈秋檀的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她害怕死亡,更害怕李琋就這樣死在她面前。
李琋的眼睛一直是她看不懂的,可此刻她卻看出了他眼中的愧疚與濃稠到化不開的情愫。
箭矢嗖的一聲離弦——
落在了李琋的后背。
李琋被箭矢帶著一頓,可仍舊抱緊了沈秋檀:“我想……我可能已經把你刻進了心里……”
我最害怕的,不是見或不見的等待,不是得不得到的權衡,而是相見卻無法訴衷的心酸。
現在,我要死了,終于可以說出口,說出我對你的愛。
淚水模糊了雙眼,沈秋檀忘了反應,空氣好似也有瞬間的凝固,而后是沈秋檀悲愴的哀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