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南道,日南郡之南。
霧濕嶺以西,日落國。
獐子河畔,王都日落城。
國王羅藝身披鎧甲,騎在戰馬上,身后跟著一隊彪悍的王國親軍騎士。剛打了一場大勝仗,又滅了一個蠻橫不聽令的寨子,羅藝和騎士們都很高興。
不大的王都城門前,全城的百姓都跑出城來迎接。
日落城比較簡單,甚至與王城有些不夠匹配,只是一座周長不過數里的小城,甚至城墻只是土石壘就,既沒包磚,也沒有高大氣派的城門樓。
此時王城里全部人口也不到一萬,其中遷移來的中原百姓約千戶左右,他們擁有國民身份,占了遷來百姓的一半左右。另外還有大約數千奴隸,這些多是羅藝征討的不臣服的境內部落。
這塊地方,過去一直是真臘國所有,中原王朝雖一直控制著交趾以及日南等沿海九郡,但只限沿海之地,其西面有一條狹長的山脈長山山脈,高高的山脈,茂密的叢林,都阻隔著漢人往西拓展。
直到羅藝在隋末出鎮安南之時,當時真臘內亂,各部混戰,于是羅藝趁機出兵,越過了長山山脈重要的一個山口霧濕嶺,率兵橫掃了湄公河的一條支流羅倫河流域數百里地,威服各部落,在此設立了日落、文陽兩縣。
不過此地本已經是日南郡最南之地,又孤懸于大山之西,土地雖廣,但還是太偏遠。
此前皇帝突然發病,昏迷不醒,當時朝廷的宰相們擔心宗室王在地方統領軍政,會威脅到年幼的太子,為防萬一,于是收回羅藝的官職,分封他到霧濕嶺以西,建日落王國。
這個分封對于羅藝來說,倒還不錯的,畢竟這塊地本來就是他親自打下來的,他也在安南呆了幾年,對這邊多少有些熟悉了。
當時朝廷催的急,羅藝也就匆匆就封。
到此地后,面臨的是只有兩個簡陋的小縣城,和千百戶人口。說是小縣城,倒不如說是個交易點,駐守的士兵和家眷,來此收購象牙等貨物的商人們,一些流放屯田的流人。
朝廷把這里的這點點人口都劃給了羅藝為封戶,又把當地的駐軍轉為了封國的朝廷駐派親軍。
加上羅藝自己帶來的部曲等,整個王國的軍隊都不滿千,人口不過萬。
好在羅藝也不挑剔,就藩之后,開始拿出錢財,四處招募人口,并訓練戰士,同時加固兩座城池。
他又派人去與封國內的各個真臘部落的原住民傳話,讓各部首領前來拜見,對于肯來拜見的,他都授封他們為亭長、里正、村長之類的頭銜,并讓他們送子弟來王都新建的學校讀書,并選其精壯者擔任他的親衛。
同時,也允許這些人來王城交易。
而對于那些不肯聽令的,羅藝就不客氣了。
先禮后兵。
他率領王國親軍和自己的侍衛,一一掃蕩過去,雖然真臘部落民也很兇悍,可那些野人一般的部落民,打著赤腳,拿著骨箭,既無鎧甲又于鋒利武器,如何是羅藝對手呢?
這大半年來,羅藝已經掃滅了十幾個寨子,俘虜了幾千人。
這些被俘者,羅藝直接貶為奴隸,然后在他們的原寨子修整后建立屯莊,安排漢人移民過去屯田居住。
“這次收獲不小,居然還是個能驅大象的部落,繳獲十幾頭大象,還有這么多象牙呢。”
羅藝捋著須,“大象看著龐大,其實膽小,真要對付這種完全沒有防護,又沒有數量優勢的象兵,簡單的很。”
象兵可懼者,還得是成群結隊,若是成百上千的大象沖過來,還是很猛的。當然,就現在這周邊,還沒有這樣強的部落呢。
日落國所在的這片地方,算是兩座大山脈之間的一片谷地,其南北三百里,東西數十里,其境內有東西流向的數條河流,同時也有南北流向的大河漳子河。
這河本地名譯為羅倫江,不過羅藝改成了獐子河,蓋因這里獐子多,經常有獐子在河邊飲水。
“據說這獐水河向北一直流,匯入的大河(湄公河)還是從青海流經劍南、云南過來的?”
說話之人是李世民,他因拒不聽從朝廷的調派,最后一貶再貶,直到除籍為民,最后被一路發配到了廣南屯田。
后來又跟隨羅藝來到了日落國,擔任了參軍事之職。
羅藝做為封國國王,并不是對封地有完全的軍事和行政權,相反,朝廷在其封地依然是派官員來任地方官,并派駐將領,駐守府兵,軍政皆由朝廷所派官員負責。
不過相應的,封王依然還有一套自己的國官,比如身為國王,羅藝便有王師、王傅、王友各一人,文學二人,長史、司馬、咨議參軍各一人,掾、屬各一人,主簿、錄事、記事各一,還有六曹參軍事各一人,參軍事四人,行參軍六人等。
不過因為諸侯并沒有直接管理封**政稅賦等權力,因此這套國官系統,其實也就是相當于名義上的,沒啥實權。
李世民所授的參軍事,也都是視品,并沒有實際品階。
不過實際上嘛,封王諸侯們遠在邊疆的蠻荒之地,形勢復雜,而羅藝又是第一代封王,本身又是威望高的人,因此在這里,日南國兩位縣令以及駐軍的校尉,都還是比較聽羅藝的。
幾次出兵,羅藝名為助陣,實際上就是統兵指揮。
“聽陛下先前說過一次,說這獐子河從霧濕嶺發源,到匯入那大河就有八百里長。而那大河就更了不得了,起源自劍南西的高原之上,流入劍南、經云南,再入真臘等一直流到此,然后還一路向南,最終入海,據說全長有萬里之長,比咱們中原的黃河和長江還要長呢。”
李世民不由的嘖嘖出聲,來到這蠻荒之地后,他反而覺得自在了許多,瞎掉的那只眼戴他黑眼罩,后來在嶺南又斷掉的那只手他也取掉了仿制的木手,而是改成了一支鐵鉤,他覺得安裝上鐵鉤雖然看著丑陋,但還挺實用的。
“萬里之長啊,那豈不是說只要我們一路沿江往上攻打,能夠打到吐谷渾甚至是回到隴右?”
“說是這么說,不過數千里之遙,那邊盡是些密林高山,難。”
這邊的密林和高山可是很可怕的,尤其是那些巨蟒、毒蚊還有吸血的螞蟥,這邊還有什么鬼雨季,一到雨季,雨下個不停,到處是水。夏天天氣又熱,一不小心就容易得病。
好在他來后,牢記皇帝的囑咐,喝水都是煮開了喝,住的房屋也盡量搭的吊腳樓,又帶了許多防蛇蟲治毒物的藥。
在這地方落腳生根,最大的敵人并不是那些野蠻落后的真臘人,而是這茂密的叢林,高高的山峰,和那數之不盡的蛇蟲螞蟻等還有這鬼天氣。
“大王,恭喜凱旋。”
日落縣令一身綠袍,笑著上前迎接。
“家里一切安好吧?”羅藝下馬。
“安好,就是北邊又起戰事了,寧越、合浦、郁林、永熙四郡反叛,朝廷已經令李靖大將軍等出兵平亂,如今是丘大夫出任廣南左都督兼交趾太守。”
“又叛亂了?丘和任交趾太守嗎”羅藝點了點頭,丘和算是他的老部下了,當初他初鎮安南,丘和就在交趾為他的郡丞,這些年過去,丘和也成了安南的一把手了。
“既然打起來了,那咱們也不能在這邊看熱鬧啊,我這就給丘和寫信,要求日南國出兵北上助陣平亂。”
“二郎,你來替我寫這封信,可否?”
李世民好像在走神。
羅藝又說了一遍他才回神,“沒問題。”
看著李世民遠去的背影,羅藝似也在沉思,“敢起兵叛亂,真是不知死活!”
入城之后,顧不得一路疲憊,羅藝立即派人去把日落縣令和日落府駐軍的營指揮使請了過來。
另外朝廷派來的巡察御史也一起過來,這位御史是御史臺派到封地的,負責監督諸侯,同時也負責刑獄司法,也算是封地的實權人物。
再加上縣丞縣尉主簿這幾位,很快會議就開始了。
“剛回來就得到消息,嶺南四郡叛亂,吾身為大秦諸侯,又是宗室,遇叛亂,當然得出力平亂。本王希望在座的諸位能夠支持!”
年輕的縣令先瞧了瞧巡察御史,縣令是七品,這位御史卻僅僅是八品,但是御史是朝廷中央特派。
身著青袍的御史已經不年輕了,須發半白,來到日落這樣的邊蠻之地為官,也屬實不容易,可為了能夠仕途再進一步,這位御史也是主動請求外放邊疆,好為自己的資歷添上一筆,能夠減少點磨勘的時間。
聽羅藝說要出兵,不由的沉吟。
這位日落王平時在封地的許多行為,其實是已經有些逾越界線了,可這里畢竟比不得內地。
現在這位又要出兵北上,當下有些為難的道,“調兵出界,這可是大事,須得先奏請朝廷,得樞密院公文調令以及兵部的兵符,方可出兵啊,否則就是擅動兵馬,視同謀反。”
“這個我豈不知,只是如今嶺南有叛亂,還是四郡叛亂,這可不是小事,事急從權,我們這邊上奏,同時先出兵。”
府兵指揮使向來是聽從羅藝的,畢竟羅藝在軍中之威望那不是一般可比,或者說就算指揮使不聽,可下面的都頭們估計也還是聽從羅藝的。
“府兵不可輕調啊。”縣令在一邊勸道,“不過若是換一個法子,也許可行。”
“什么法子?”
年輕縣令的腦子比較活,當下獻上一計。
羅藝聽完,倒是不住點頭,“聽起來倒似乎不錯,也不違反朝廷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