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平州,已然涼得有些讓人受不了,朝廷詔令至,云集于盧龍城的兵馬,早已散去,戍卒各歸鎮守,府兵則歡天喜地隨都尉還鄉下。不管來年如何,至少歲末年初的幾個月,能安穩度過了。
李多祚大將軍,懷中些許不甘與淡淡的憤懣,卸任回神都去了。元郎君也帶著麾下兵馬,回軍檀州。
倒是楊玄基,領軍留駐盧龍,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盧龍城將是一座軍事要塞,是抵御契丹侵襲的第一線。
早接到調令,不過丘靜還是遷延了些許時日,處理掉某些危險的痕跡這才帶著家仆起行西進。城外三里小亭,就著冷風,丘靜與送行的楊玄基拜別。丘靜在處世方面,還真有一套,短時間的相處,便收獲了楊玄基的好感。
迎立風中,胡須飛揚,丘靜自帶一種沉穩氣度,挺有范兒。望著丘靜,楊玄基拱了拱手:“丘大人一路珍重,本將就不遠送了!”
“楊將軍珍重!”丘靜鄭重回禮。
馬蹄聲起,楊玄基率著一團騎兵,轉道東向,不欲回城的樣子。平州東面有渝關,是遼西走廊上的要隘,也是走坦途入平州的門戶,設有守捉。此前為契丹擊破,方收服不久,楊玄基是要去查看情況。
丘靜則上得車駕,在僮仆五六人、軍兵八九名的護衛下,沿著顛簸的土道,緩緩西行。薊縣那邊,大都督府的高位還等著他了。
“幽州大都督府長史”嘴里喃喃一句,丘靜表情間流露出的是極其復雜的表情。
這于他而言,絕對是飛來之喜。從平州刺史升遷,不只是升了兩級的問題,這是一步躋身親貴之列,跨過了對大部分州官大吏而言如塹的鴻溝。
前半生宦海沉浮,幾度碰壁,何曾想到能有今日。只要不出差錯,再進一步,便可調入神都任職,加平章事也不是沒有可能
以丘靜的心思之深沉,心中也難免有所悸動,生出某些幻想。然思及自己的情況,雜念頓消,大腦清醒地提醒著他的身份與處境。
唉一聲嘆息,有些重,竟然傳到了馬車外邊。
“丘大人何故長吁短嘆?”清冷的聲音飄入耳中,隨著馬車行進顛簸的丘靜悚然一驚,身體繃住了。
馬車停了,道挾荒野,邊上,是一處破舊的長亭。亭下,蕭清芳背身長立,目光平和得盯著掀開車簾探頭而出的丘靜,看樣子是等了一段時間了。
與蕭清芳對視了一眼,丘靜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涼意。
“還要恭喜丘大人高升了”嘴上露出點笑容,蕭清芳說。
“經年未見,大姐風采依舊!”小憋了一會兒,丘靜吐出一句話。在仆人的攙扶下下車,屏退隨員,踏入亭中。
他知道,蕭清芳都親自現身了,定然有“要事”相商。位居要職,只不過更方便蛇靈行動罷了
燕山東北麓,盧龍塞北,順著灤河河谷,立著一座規模不小的軍營,營壘森森,戒備嚴密,從外邊觀察,難窺其虛實。
不時從軍營校場中傳出一陣震耳的操練聲,煊赫著金戈銳氣。獵獵作響的大周旌旗間,夾立著“元”字旗幟。
這支部隊,自然是從屬于元郎君的軍隊,各州抽調,足五千步騎。按照計劃,來年春暖花開,元郎君就得率此軍做討伐契丹的先鋒。
武曌給元徽升官加權,元郎君還是頗感意外的,其他不提,專征便宜之權,從不輕與,對元徽說給就給了,其間恩寵甚矣。
河谷周邊,夾著山谷,頗為寧靜。忽地,一陣馬蹄聲隱約傳來,等了許久,自北面奔來一大隊騎兵,打著“元”字旗號,當中一名銀盔亮甲將軍,看起來是元徽。
軍寨轅門大開,迎其回營,合攏,周邊再度恢復了安靜。沒一會兒,方圓五里內,最大的動靜只數軍營中的窸窣嘈雜聲了。
隔著河谷數十丈外,荒野狹壁處,幾道人影居高臨下,將軍寨周邊的情況盡收眼底,包括之前的動靜。
“那元徽還真能折騰,這么冷的天,還日日出去打獵?”縮在草堆之中,不敢貼到冰冷的巖石,其中一人嘀咕道。
領頭的是個中年漢子,長得甚丑,罩在紫袍下邊,內里雖然塞有獸絨,依舊冷得發抖。瞪了手下一眼,轉頭看向另外一人:“你,去看看跟蹤的人有沒有回來?”
“是”
深吸了一口涼氣,又趕緊吐出,化作一口白汽。頭領暗暗思量了一會兒,扭頭問屬下道:“這半個月來,兵馬調動有幾次?”
屬下一愣,還是老實答道:“有八九次了吧”
聞言,又想了想,甩了甩頭,不得其所。他也只是蛇靈屬下的小頭目,智力屬性點得并不高,雖感怪異,也僅有所感罷了。
“也不知還要我們盯多久,天氣再冷些,冰天雪地的,弟兄們可受不了!”還是那名蛇靈小嘍啰,拍著快麻木的雙腿,抱怨道。
如今已經入冬,雖然還未降雪,但在這山嶺間早有霜凍。干著盯梢跟蹤的活,生火取暖都是奢望,若是夜間凌晨,則更難熬
就這些蛇靈屬下,任務結束后,就算能活著,也必定落下病根。
“閉嘴!”頭領甩頭瞪了其人一眼:“你有膽子,找堂主說去!”
一句話,令其縮住了脖子。
談話間,營門又開了,自其中走出一隊步卒。頭領立刻來了精神,招呼道:“處理掉痕跡,先回暗洞取暖,避過哨卒巡邏!”
幾個人聞令,各個積極地動了。
“什么時候,才能脫離遼西這片苦寒之地”頭領顯然也不好過。
隔了一日,盧龍塞的軍營還是那個狀態,戒備森嚴,除了“日常”兵馬進出,冷寂得有些過分。
白日間,打西南邊來了一支軍隊,運著大量的物資。
“本將,快成那元徽的錢糧使了!”越過烽火臺,搖搖望著軍營,小升了一級的張九節滿臉苦大仇深地念叨一句。
“將軍不必介懷,遲早有那小子好看的”身邊一名都尉聽到了,自作聰明地附和著,想要討好張九節。可惜,沒什么效果。
至營門,讓張九節不滿的是,元徽竟沒有相迎的意思。小帶著憤怒入營才發現,大營之中,根本不見元郎君蹤跡,兵力也少了一大半。
“你們元都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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