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三人組很快找到室外湖邊的一處飲料吧坐下，這里是難得舒服的地方，他們發現有更多的同行已經先來了，大家都在商量到底應該怎么出稿。

按理說，收了錢肯定是要說好話的，但這也要有個限度，打太硬的廣告會掉粉的。

但如果沒有說的很好，又怕老板那邊不好交代。

于是，這種時候，大家開始商量，是不是可以統一到同一種廣告尺度，這樣即便說的沒那么好，也法不責眾，老板也沒辦法，也算對粉絲們負責了。

“我準備避過中式元素，單夸龍舟。”

“我覺得中式元素還是可以說的，就說‘喜歡中式元素的中老年人一定會喜歡這里’。”

“可這樣不是在警告年輕人么？”

“不然呢？得對粉絲負責啊。”

“可這么寫老板會介意的，我看把中老年人劃掉差不多。”

“好主意，大家都這么寫啊。”

雖然討論的很熱鬧，但其實，大家的眼里都藏著一層見不得人的陰霾。

其中不少人，在接這個廣告的同時，也接了黑小隱湖畔的公關。

單做哪個，都說得過去，但兩項同時做，這就太明顯了。

尤其是老板有明確暗示，要他們在文案中做些暗文章，將雙方進行暗中對比，一褒一貶。

這個技術難度，可以說是超高的了。

大家最終懷著復雜的心情離去，很多人更是直接放棄了這個廣告，這些人多是體制外的自由媒體人，要對自己的人氣負責，而體制內的編輯們多數都沒得選，相對于自己所在的媒體，他們更需要對直接領導負責。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靠內容吸引流量，再靠流量幫忙宣傳產品賺錢的網絡媒體人，已經算得上是非常正直的一批人了，雖然內容上良莠不齊，但這與大多數電視臺通過制作節目吸引觀眾，再靠賣廣告盈利屬于相同的合理行為。

或許是受了電影圈的啟發，俞永茂將“電影界的朋友”引薦給了張東濤，宣傳的事要請他幫忙，按照俞永茂的說法，他就是互聯網時代的“超級軍師”。

軍師往往不需要上前線廝殺，一條錦囊妙計勝過雄兵十萬，完全可以決勝于千里之外。

這樣的隆重介紹，讓張東濤覺得這事兒很玄乎，雖然對于俞永茂的審美很難評價，但俞總終究是行走社會多年的人，怎么這么容易就被忽悠了？

因此，張東濤是帶著疑問和防御的心態去的，有必要的話也可以當場拆穿對方，雖然公司和項目都是俞總說的算，但太過荒唐的事自己還是有必要說清楚的，不然今后會被所有人當成笑話。

張東濤做足了準備，無論對方是一個夸夸其談的大忽悠，還是牛逼吹上天的掮客，他都有辦法壓制住對方，阻止他進一步蠱惑俞總。

然而當張東濤看到這位綽號為“派大星”的“電影界朋友”第一眼的時候，他就慌了。

他的算盤全打錯了，一個沒中，他多年的經驗在面對派大星的時候全面失守。

派大星是一位風度翩翩的知識分子，穿著西裝，沒戴眼鏡，白白凈凈，身上也沒什么太多的奢侈品，手表精致但并非名牌，皮鞋很干凈但不油亮，這樣的形象本該是金融或者IT圈的年輕精英，怎么就成俞總的朋友了呢。

酒店咖啡廳的包間中，當張東濤得知派大星是國內前十大學哲學系博士的時候，他更加七上八下了。

“俞總說您是電影界人士？”張東濤有點懵。

派大星笑道：“算是半個吧，我其實沒有參與過任何電影的制作，都是宣傳階段才介入的，也做其它的項目，只是與電影發行方的合作比較多，過年時的飯局就被請去了。”

“再確認一下，您是……哲學系？”

“哈哈。”派大星擺手調笑道，“我這個專業沒少被嘲笑，運用到這方面的確有損于‘哲學’二字，您別在意，把事情做好了就行。”

張東濤發現自己竟然還挺喜歡這個人的氣質的，當即喝了口涼茶穩了一下，而后說道：“關于這次的事情，我先說一下我個人的態度，不代表俞總和公司的立場。”

“您請。”派大星攤臂道，“不用說的太隱晦，我怕聽不懂，直接說明就可以了。”

“嗯，我可能不太理解你們的行業，有得罪的地方多擔待。”張東濤這才說道，“關于黑公關的事情……”

“植入性印象公關。”派大星輕聲道，“您繼續。”

“不好意思，關于這個公關的事情，我覺得在電影界可能是行得通的，畢竟票房就看那么一個禮拜，誰風頭上去了誰就能占大便宜，有的時候一句文案真的會價值上億，但酒店旅游業是長線的買賣，搞互黑沒什么意思，就算一兩個禮拜風頭壓過去了，效益也是很低的，之后甚至會造成反彈，我個人認為這件事情還是要再斟酌的。再者，我認為中國苑與小隱湖畔完全是不同類型的產品，并沒有那么直接的市場矛盾，我們的精力和重點應該放在隱瀾Club上，那才是對位產品。”

派大星聽的時候連連點頭，整理了一下思緒后才說道：“您聽過小鮮肉這個詞么。”

“聽過，有關系么？”

“給我點時間。”派大星比劃道，“您一直在說黑公關，我打斷您并不是因為我感覺自己被冒犯，而是想讓您理解真相。我做的不是那種粗劣的事情，而是植入性印象公關，我知道您不理解這個詞，沒關系，請您想想小鮮肉，這只是一個很正常的名詞，甚至很久以來都是褒義詞，但現在卻與‘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娘娘腔’之類的概念掛鉤了，這稱得上是漢語演化中最極致的突變了，我要告訴您，這就是植入性印象。”

派大星看著張東濤輕聲道：“包括您，也在不知不覺中被植入了這個印象對么？您一定相信自己是有主觀意志的人，但依然無法阻擋一個漢語詞匯在一年之內突然變性，依然無法抵抗面對‘小鮮肉’這三個字時的厭惡感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