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承周的錢雖然不多,但為了配合冀中軍區,他還是將錢全部交給了馬玉珍。
“我覺得,下瓦房寶和里可以擔任聯絡總站。其他幾個地方,可以擔任聯絡分站。”路承周緩緩地說。
馬玉珍無奈地說:“既然你要把全部身家拿出來,我也沒辦法,以后咱們就咽糠吃菜吧。”
路承周不以為然地說:“我們吃點苦算什么?跟根據地的同志們相比,咱們整天都在享福。”
馬玉珍點了點頭,輕聲說:“是啊,相比老家的同志,我們整天都在享福。”
路承周突然想到一件事,說:“你知道嗎,市公署制定了一個收集煙盒內錫紙辦法十二條,你應該知道了吧?”
馬玉珍說:“知道,沽沽月刊就刊登了呢,用這種辦法支援‘圣戰’,真是可笑。”
路承周則正色地說:“我倒是覺得,這個情報必須向重慶和家里匯報。透過現象看本質,你不覺得,現在日軍已經快無力為繼了嗎?”
馬玉珍眼前一亮,說:“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到,看樣子日軍快完蛋了。”
路承周搖了搖頭,堅定地說:“日軍要完蛋,還沒那么快。但是,他們已經開始進入衰退期了,我相信,不久的將來,勝利一定屬于我們!越是在這個時候,我們越要防備他們反撲。”
日本侵略軍,絕對不會甘心失敗,他們為了達到統治的目的,一定會非常瘋狂。
果然,到五月份,日軍為了實現所謂的“確保華北平原”的計劃,在冀中地區周圍,筑保修路,以切斷冀中與北岳、平西、冀東的聯絡。
華北日軍集中五萬余兵力,對冀中抗日根據地,發動了規模空前的大掃蕩。
幸好,這么大的行動,路承周早就將情報傳遞給了組織。
五月中旬,八路軍總部發出指示,為減少損失,長期堅持斗爭,部分主力部隊應先機動轉移到山區。
冀中區黨委和冀中軍區決定,留下部分基干團和地方游擊隊堅持斗爭,其余機關和部隊,離開向外轉移。
這次的掃蕩,路承周帶著警察局特高課的全體人員也參加了。
他們這些中國情報員的任務,負責偵察和審訊抓到的群眾。
路承周每天幾乎都能看到,我軍的士兵犧牲,地方部隊被殺害,無辜群眾遭到迫害。
最讓路承周焦急的是,他身處敵軍,卻沒辦法與組織聯絡。
他的組織關系在晉察冀中央分局城工部,與冀中軍區和區黨委,沒有任何聯絡。
而且,在日軍掃蕩中,也不可能與組織聯絡上。
路承周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說,發現村莊后,拖延日軍的進攻速度,給群眾盡量多的轉移時間。
或者,遇到我軍受傷的人員,當作沒看到,雖然不能給他們提供醫療救治,但路承周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些了。
這是路承周第一次跟隨日軍大部隊行動,每次看到日軍的暴行,他的內心都在滴血。
五月下旬,馬仲橋、馬蘭峪、薊縣三股日偽軍千余人,在薊縣東部長城外的抗日根據地黃乜子、太平溝,采取拉網式搜山,尋找八路軍和糧草,半個月內竟然掃蕩了八次之多。
在這次的反掃蕩斗爭中,八路軍和群眾損失較大,到六月中旬,反掃蕩結束時,主力部隊損失近三分之一,地方部隊損失近一半,區以上干部犧牲三分之一,群眾被殺、被捕達五萬余人。
根據地幾乎所有村子,都有幾人甚至數十人被害。
當然,日偽軍在大掃蕩中,也被殲萬余人。
從五月中旬大掃蕩開始,到六月中旬結束,路承周在冀中平原上,待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
這個月,他見到了太多的血腥。
他覺得自己身處漩渦中,哪怕拼盡全力,也無法掙扎。
這種自責和愧疚,令路承周無比痛苦。
回到海沽后,路承周第一時間回家,狠狠喝了幾杯,然而,他卻不能灌醉自己。
內心的痛苦,無法發泄,唯一能讓路承周放松的,或許只有馬玉珍。
馬玉珍回到家后,發現路承周已經回來了,她臉上露出驚喜之情。
然而,當她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和煙味后,細長的柳葉眉,緊緊的蹙在一起。
馬玉珍看到路承周坐在沙發上抽著煙,見自己進來也沒有反應,驚訝地問:“出什么事了?”
路承周抬地頭,一臉痛苦地說:“太殘忍了,日本人太可惡了!他們犯下的罪行,總有一天會得到懲罰!”
馬玉珍突然明白路承周的心情了,在海沽,她也不斷接到了前線傳來的“捷報”,知道日本侵略軍,在中國犯下多少滔天大罪。
馬玉珍坐到路承周身邊,挽著他的手臂,輕聲說:“放心,會有這么一天的。”
路承周突然將煙掐熄,深深地吸了口氣,長長的吁出來后,緩緩地說:“這段時間,海沽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也就是在路承周面前,他能將內心的話說出來,換在以前,只能獨處承受。
馬玉珍知道,路承周已經恢復到了工作狀態,她暗暗嘆了口氣,路承周只是表面平和了,但內心的痛苦,并沒有減少。
馬玉珍也是一個老地工,她也很清楚,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
沉吟半晌后,馬玉珍緩緩地說:“冀中軍區在東樓,順利組織了地下手槍隊,同時,日本當局,對海沽進一步實行糧食配給。”
路承周點了點頭,說:“日軍的后勤,嚴重跟不上了,我們吃的,主要是從當地村子搶劫來的糧食。”
以前他很少參與日軍的大規模行動,這次日軍集中了五萬兵力,后勤是個大問題。
剛開始的時候,路承周還能吃到日本的罐頭,后面,只能吃當地搶來的糧食。
日軍所到之處,群眾的一切,全部被搶光,不能帶走的,全部燒光。
此次日軍大掃蕩,不知道制造了多少無人村。
馬玉珍憤怒地說:“這些該死的侵略者!”
路承周緩緩地說:“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將仇恨埋在心底,應對更加殘酷的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