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偽仙

第七百八一節 說好的履行合同呢?

“合同上規定的是兩萬套瓷器精品……精品啊!”

“什么是精品?”

“外面滿大街都是瓷器,到處都是打著“景德鎮瓷器廠價銷售”的。兩人高的超大號花瓶你們一定見過吧?還有大得能一整個人裝進去的青花大瓷缸。那些人賣多少錢?標價好幾千,但實際成交價談下來幾百塊就夠了。為什么?那都是粗瓷,是廢料。從窯土開始就不合格,燒制過程中爐溫不能恒控,瓷體變形,內胎不均,用我們這行的業內眼光來看,只能用錘子砸碎,賣出去簡直就是砸自己的招牌。”

“但是普通老百姓不管這些,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鑒賞查別瓷器的眼光。賣粗瓷的不會告訴你手感光滑的才是上品,也不會告訴你幾百塊錢的大花瓶內胎歪斜,只是外觀勉強保持完整,朝著某個固定方位去擺,才不會發現問題所在。其實這也不難理解,誰也不會買個大花瓶來放在家里客廳正中,四面八方都能看到。那種東西只會擺在角落里,一個面,甚至三十度角能看到就不錯了。賓館里用的瓷瓶質量要好一些,但也存在著同樣的問題。真正的大青花瓶精品沒有上萬塊錢根本買不到,這還得看你和賣瓷的人是不是朋友,交情夠不夠深厚……你想想,當年慈禧太后老佛爺整治全國的瓷窯,殺了一大批督窯官。為什么?就是那些年窯里出品的瓷器不夠精美,但是宮里每年要的數量又不能縮減。沒辦法,任務一層一層往下壓,到了最后,下面的人被殺怕了,這精品也就做出來了。”

看著注視自己的謝浩然,張新河不禁覺得有些尷尬。他慢慢地退回座位上,訕訕地說:“扯遠了……我這毛病怎么也改不掉,說起瓷器就會東拉西扯。謝董事長,還請你見諒。”

謝浩然大度地擺了擺手:“沒關系,其實我聽得挺有興趣的。不瞞你說,我用瓷器的時候很多,挑選的也都是上等品質。可是你說的這些事情以前還真沒接觸過。嗯……精品,我知道精品瓷器和普通瓷器之間有一個產出比例,具體是多少?”

張新河搖搖頭:“這個不一定。我侍弄瓷器很多年了,算是這行里的老手。可即便是這樣,我那個窯里出來的精品,最多只有百分之二十。”

坐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崔平亮也驚訝了:“這么低?照這么說,你賣給卡拉爾人那兩萬套瓷器,不就得燒出上幾十萬套來?”

“所以這就是為什么市面上有那么多廉價瓷器的真正原因。真正的細瓷和精瓷都走高端路線,但是每次出窯總會不可避免出現中品和下品,甚至是次品和殘次品。工業化生產那一套對瓷器行業來說根本沒用,所有瓷器商都在想方設法改造窯爐,可是改來改去精品率的提升方面不是很顯著。我算是好的,能夠從卡拉爾人那里拿到這種大訂單,對方支付也很爽快,我有得賺,下面的設計師和工人也能長久吃這碗飯。”

謝浩然拿起擺在桌上的彩色瓷盤:“說說這個吧!卡拉爾人為什么不要這批貨?”

張新河沉默了。

他從衣袋里摸出香煙,塞了一支進嘴里,左手在口袋里摸打火機,拿出來卻沒有想要點煙的意思,右手把香煙從嘴唇中間摘下,就這樣保持了足足近十秒鐘的僵硬動作,慢慢抬起頭,臉上全是苦意。

“謝董事長,咱們都是華夏人,我和你也沒有過節。請你仔細地看一看這個盤子,站在公正的立場上,你說句話————這個盤子的圖案里,到底有沒有豬?”

他很激動。這是一個從沉默到激憤的轉換過程。在表達言辭上有些混亂,但意思卻很清楚。尤其是說到最后那個“豬”字,張新河驟然提高音量,幾乎是從嗓子里吼出來。

謝浩然此前還真沒注意。他把盤子拿起來,湊到近處仔細看著。可是翻來覆去也沒有找到張新河說的豬。

崔平亮有些好奇,他離開座位,走到桌前,站在謝浩然身后,背著雙手,凝神皺眉在盤子上尋找著那個圖案。可是看來看去,一無所獲。

“哪兒有什么豬。”謝浩然放下瓷盤,視線轉向張新河,有些不快:“張先生,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我怎么能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張新河深深吸了口氣,舌頭在口腔里用力頂了頂,張開嘴,活動了一下腮幫,大步走到辦公桌前,伸手指著瓷盤上的一個位置:“這兒……就是這個位置。”

謝浩然和崔平亮兩個人的目光同時聚集在一個點。

可即便是順著張新河的指引,他們還是看不出那里有豬的圖案。

張新河用力折斷夾在指間的香煙,帶著一股壓抑在心里很久的火氣,憤憤地將其扔進腳邊的垃圾桶。他彎下腰,雙手把瓷盤擺正,將其中一個面轉朝謝浩然,然后從衣袋里摸出一包餐巾紙,撕開,扯出幾張,撕裂以后揉成一個個球形小紙團。數量很多,有十來個。他把這些紙團放進盤里,就像做著顏色填充游戲,將一個個斑駁的色塊統一成白色……等到最后一個紙團放上去,他才直起身子,仿佛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臉上全是疲憊和落寞。

看著瓷盤上這些小紙團構成的圖案,謝浩然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這的確是一頭豬。

卻是一頭怪異的豬。

面部特征不是很明顯,甚至可以說是很瘦。線條勾勒沒有明確的邊緣。耳朵一只大一只小,體型也很是怪異,前粗后細,就像一個橫放的錐形桶。四只腳完全被藝術化,只有左前那只勉強可以算是“蹄子”,其余的三只,要么是圓形,要么是方形。

整個圖案最顯著的部分,就是“豬臉”正中那兩個略呈圓形的鼻孔。

謝浩然伸手拿掉放在那兩個位置上的白色紙團,下面的兩片顏色一紅一藍,與周圍的大塊橘紅色形成整體,要不是刻意的用紙團色統一,誰也不會認為這樣的填色圖案與“豬”之間有什么關聯。

崔平亮深深皺起眉頭:“這也太牽強附會了。這哪兒有什么豬的圖案,分明就是故意找事兒。”

謝浩然抬起頭,看著滿面愁苦的張新河,手指輕輕點了點瓷盤:“就因為這個,他們拒絕付款?”

張新河抬頭仰天,用力眨了眨眼睛,低下頭的時候,情緒比剛才好了一些:“設計方案是購方認可過的,當時也簽了備忘協議。像這樣的商業合同只要簽了就必須履行。但是這次不同……對方一口咬死是我故意欺騙在先,在雜亂的顏色里混藏了豬的圖案。非但拒絕付款,還威脅我,說是要把這件事情上升到國家政治層面上。”

謝浩然眼里泛起一絲同情,卻搖頭道:“張先生,我覺得你找錯人了。這種事情我幫不了你。你應該找外貿部門,或者華夏駐卡拉爾大使館。以你企業現在規模,還有這次交易的額度,他們不會坐視不管。”

張新河神情很是落寞:“我當然找過他們。但是沒用。能源部那邊正在與卡拉爾就明年的石油交易額進行談判,這個時候所有問題都要避讓。我這個企業沒有官方背景,最多也就是所在省份政府的。對外貿易司那邊還是省府的人給打了招呼,他們才與卡拉爾方面進行交涉。”

謝浩然覺得很是不可思議:“連外貿司的人說話都不管用?”

張新河沉默片刻,抬起頭,嘆了口氣:“主要是拉卡爾方面負責這次宴會采購的主管不肯松口。他是卡拉爾皇室的一名王儲。對于這件事,有很大的決定權。”

新聞上經常會提到卡拉爾王國那幾位主要皇室成員的名字,就算沒有見過,謝浩然也耳熟能詳,他有些疑惑:“大王子負責采購?”

張新河搖搖頭:“不是大王子。他怎么可能來做這種事情?卡拉爾王國的情況比較復雜,光是王儲就有一百多個,按照繼承順位,負責這件事的那個人叫做格拉莫克森,在所有皇儲當中排名第三十七。”

原來是這樣。

謝浩然心中有所明悟,只是沒有說破。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說吧!這件事情跟我有什么關系?你帶著外貿司的人來找我,又是為了什么?”

張新河重新走回到沙發上坐下,也許是因為心情不好,聲音也比之前小了很多:“這筆生意砸了。我也不知道卡拉爾人是怎么看出圖案里的這只豬,但是他們一口咬定我們是故意的,大使館的同志出面也沒有用。如果是瓷器質量問題,那我也就認了。可是這種事情一看就很勉強,圖案上這個動物你要說它是豬也行,說是一條狗也可以。就像拼圖游戲,沒有固定規律,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格拉莫克森把我叫過去,給我出了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