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來澤州,她帶上了小兒子蘇福道。
蔣慶仙有著專屬于她的精明。
上次來澤州,她就把方芮家里情況打探的一清二楚————老太太有三個女兒,最小的那個很早就去世。大女兒蘇葉靈丈夫死得早,留下一個已經成年的女兒蘇曉凝。二女兒蘇夜云同樣也是寡婦,她有一個剛考上大學的兒子蘇慎,還有一個上初三的女兒蘇芷蘭。
孫子謝浩然在外地,很少回來,蘇家村的親戚也從未遇到過。
在蔣慶仙看來,方芮家里的這種人口結構極不平衡,也給了自己趁虛而入的機會。
她家里沒有男人。
至少沒有一個說話具有決定性因素的男人。
蔣慶仙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除了最小的蘇福道,其余都結婚成家,生兒育女。到現在,小兒子的婚事成了蔣慶仙老兩口心里最大的顧慮。
其實說起來,蘇福道算是家里,乃至村里稀罕的“文化人”。他上過高中,只是沒考上大學。按道理,像他這樣的人不算少數,完全可以在那時候另外選擇生活道路。要么回家務農,要么外出打工。可是蘇福道什么也不愿意做。高中畢業回家,他長達一年多的時間呆在家里。那時候他面皮薄,覺得學業未成沒臉見人。等到后來時間長了,心情也就徹底變了。蘇福道毫無顧忌,變得好吃懶做,開始與村里和外村幾個閑漢稱兄道弟,整日里不是帶著火藥槍上山打兔子晚上喝酒,就是聚在一起打牌耍錢。
那時候蔣慶仙就覺得苗頭不對,想要盡快給蘇福道找個女人娶進來。在她看來,這男人成家就不一樣了,無論性子還是想法,多多少少都會有所轉變。
偏偏在那個時候出了意外————蘇福道與幾個人上山打獵,分頭尋找獵物,不小心被同伴開槍射中,大團的鐵砂鉆進足踝,他當時站在山梁上,身子一歪滾落山澗。等到后來被人救起,雖說身體上沒什么問題,無大礙,腳卻折了。
留下殘疾的男人很少會有女人喜歡。尤其是在村里,意味著家里就此少了一個壯勞力。何況蘇福道早就名聲在外,正經人家絕對不會把姑娘嫁過來。事情就這樣一拖再拖,他不再年輕,一天天變老,直至四十多歲。
在當媽的眼里,自己兒子即便再差,身上也有著別人無法比及的閃光點。蔣慶仙就是這樣,她一直覺得小兒子蘇福道很優秀,早年的高中生學歷就是最大的好處。她逢人就說起自己兒子是讀書人。不明就里的會被她忽悠著去家里相看,知道內情的人根本理都不理。這樣的套路玩多了,十里八鄉都知道了蘇家村有個跛子名叫蘇福道,就連媒人都不肯做他家的說合生意。
蘇福道變得越來越暴虐,而且喜歡喝酒,一喝就醉,醉了以后就耍酒瘋,不是砸東西就是罵人。哥哥姐姐早早分家出去,也落得清省,蔣慶仙老兩口沒辦法,只能把后院的房子分出來單住,每天晚上隔墻聽著蘇福道在那邊叫罵,時間長了,倒也習慣了。
蘇福道覺得,自己的確有資格指責這個世界。尼瑪的憑什么不讓老子考上大學?尼瑪的憑什么不讓老子找到老婆?這個世界有黑幕,老子當年雖說學習成績一般,但是憑什么上大學一定要看分數?我家里幾代人都是貧農,為什么不能像特殊年代那樣,憑著身份就能上大學,戴上一頂“工農兵大學生”的帽子?是我沒趕上好時候啊!大名鼎鼎的張鐵生一張白卷就能上大學,即便后來被大學清退,人家還不是活得舒舒服服,至少得到了生活的優待。我就不同了,前途無望,腿也瘸了,還能做什么?
怨天尤人會變成一種習慣。躺在床上養病那段時間,蘇福道性子也變得越發古怪。他迫切的想要結婚,想要找個女人發泄自己過于旺盛的男**望。從血氣方剛年輕時候一拖到了中年,這樣的經歷真是很難忍受。蘇福道也曾經想過,讓蔣慶仙花錢從外面給自己買個女人回來。蔣慶仙也托人偷偷問過幾次,不是對方價錢太高,就是是在找不到“貨”。
蔣慶仙覺得可以從方芮這邊下手。
蘇葉靈和蘇夜云都是寡婦,雖說拖兒帶女,卻與自己的兒子蘇福道正好相配。
重要的是,方芮家里很有錢。
上次帶著蘇福道來澤州,他一眼就看中了蘇葉靈。
這次又來,表面上說是“帶著我家小兒子來看看二姨”,實際上,是為了多給蘇福道和蘇葉靈相處制造機會。
蘇福道躺在床上,雙手枕著腦袋,望著潔白的天花板,甕聲甕氣地問:“媽,你那兒有多少錢?”
“你問這個干嘛?”只要提到“錢”字,蔣慶仙就會變得非常小心。她下意識地用手捂住褲包:“我這次就帶了五百塊錢。”
“你怎么不多帶點兒?五百塊錢能做什么?連請人家吃頓飯都不夠。”蘇福道顯得很煩躁:“你也不看看人家請咱們住的這家酒店是什么地方。這里一個晚上就得八百多。”
蔣慶仙覺得心臟猛然一跳,有些不可思議:“這么貴?”
蘇福道冷哼了一聲:“進來的時候,我看了一下大廳里的價錢,就貼在墻上。這樣的房間八百六十塊錢一天。就這樣的價,換了明天咱們請她們吃飯,五百塊能吃出個屁來?”
蔣慶仙是個沒見識的女人,這些事情她不太懂,小心翼翼地問:“那就約在今天二姨請咱們吃飯的那家館子,你覺得怎么樣?”
蘇福道連看自己老娘一樣的心情都沒有。他沒好氣的回答:“那種地方貴得要死,別說五百,恐怕一千都不夠。”
蔣慶仙眼睛里閃爍著震驚:“這怎么可能?”
蘇福道斜著眼睛瞟了蔣慶仙一眼,發出輕蔑的哼聲,沒有說話,也的確是懶得說話。
吃飯的時候雖說鬧得有些不愉快,蘇福道卻看過菜單。金牌烤豬售價五百八十六、鴨絲炒藕一百三、蝦子蒸白菜一百五……光是這幾樣,再加上每人一份的鮑汁魚翅,一桌飯菜就得好幾千。
何況今天人多,包間里擺了兩桌才讓所有人坐下。
跟人家一比,五百塊錢請客,無疑是上不了臺面的。
蘇福道知道自家老娘的心思。想要討得媳婦進門,你首先就得入人家眼。請客吃飯不說是大魚大肉,至少要讓人家覺得你家境不錯,有足夠的經濟實力。這年頭,女人都他嗎的現實!“嫁漢嫁漢,穿衣吃飯”,老祖宗的話流傳千年,現如今都變成了戀愛出嫁的座右銘。
方芮家里無疑是有錢的,自己家里肯定比不上。但結婚是頭等大事,這種時候必須咬咬牙拿出錢來,才能擺正自己在那個女人心目中的位置。
五百塊……草擬嗎的!想到這里,蘇福道就有種想把自家老娘抓過來,從窗戶里扔出去摔死的沖動。
蔣慶仙沒往壞處多想,她安慰兒子:“沒事兒,明天我是約著你二姨吃飯,夜靈只是順帶著。你二姨耳朵根子軟,多說幾句好話,說不定事情就能成了。”
蘇福道冷冷地問:“你怎么知道能成?”
“這不明擺著嘛!”蔣慶仙自有專屬于她,同時也是符合村子里的一套邏輯思維:“老蘇家的兩個女兒都在守寡。她們倆個男人死得早,孩子又都那么大了。最小的蘇芷蘭也上了初三,今年就要考高中。這兒女大了就不會陪在身邊,夜靈和夜云又是不甘寂寞的性子,你以為她們能在那個家里待多久?要是咱們不趁早下手,別的男人就會把她們娶了。”
蘇福道緩緩轉過身子,皺起眉頭,半信半疑地問:“你確定?”
這方面的事情他懂得不多,蔣慶仙卻經驗豐富。她看了一眼小兒子,嗤笑道:“守寡的女人都是騷1貨,見不得男人。不相信你就瞧著,你二姨肯定為了夜靈和夜云的婚事很操心,愁著讓她們趕緊嫁出去。”
蘇福道仍然覺得蔣慶仙的話有些不靠譜:“二姨畢竟老了,她就不會想要讓女兒留在身邊?”
“你說的那是兒子。“養兒防老”,這閨女要了有什么用?”蔣慶仙理所當然地說:“夜靈和夜云吃住都在家里。夜云還好,聽說在學校里教書。夜靈就沒聽二姨說過在做什么,我估計也是在家里混日子的那種。二叔去的早,要不是他留下一大筆錢,二姨怎么可能是現在這種樣子?你要是找她們倆其中一個結婚,澤州城里的房子有了,錢也有了,所有事情順順當當……多好!”
說到這里,蔣慶仙猶豫了一下:“我覺得還是夜云不錯。要不你換換,別想著什么夜靈了。夜云有工作,人也長得不差,比夜靈強多了。”
蔣慶仙習慣于從實際方面考慮問題。
“我就喜歡蘇葉靈。”蘇福道很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