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威力最大的武器第一排名原子彈,第二排名就是女人的眼淚。
包間里人多,兩張桌子上的人都認識,彼此之間你來我往,推杯送盞很正常,再加上都是親戚,喝酒吃飯的時候聲音大了些,很多人只看到浦雨蘭走到謝浩然旁邊敬酒,卻聽不清楚他們具體在說些什么。然后兩個人碰了杯子,然后浦雨蘭把空杯子加滿,再然后……她怎么哭了?
房間里一下安靜下來,也不知道是誰先開的頭,總之大家就這樣安靜地看著這邊,看著浦雨蘭抹著眼淚,舉著杯子的右手就這樣懸停在半空,謝浩然卻保持坐姿,絲毫沒有站起來的意思,也沒有伸手去碰他自己的酒杯。
“表哥,只是喝杯酒都不愿意嗎?”必須承認,浦雨蘭嗓子還是很不錯的,清清爽爽,帶著哭腔的音調柔柔糯糯,讓人聽了就忍不住有種想要擁在懷里憐愛的想法。
“剛才已經喝過一杯。可以了。”周圍這么多人,外婆方芮也在,謝浩然保持著冷靜與淡漠。他不想把事情鬧僵,也算是給浦雨蘭一個面子。
“表哥你要結婚了。我……我只想祝福你。”浦雨蘭臉上的表情百感交集,與悲情電視劇里被戀人拋棄的女主角沒什么兩樣。眼睛紅紅的,雙頰飛起暈紅,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她咬了咬下唇,楚楚可憐地對謝浩然說:“我敬的酒,我是敬你啊!”
周圍有些冷場。片刻之后,竊竊私語的聲音多了起來。
“咝,我看雨蘭這樣子,該不是與小然之間有什么關系吧?”
“是啊!難道他們以前處過對象?”
“沒聽說啊!這浦家和蘇家是遠親,雨蘭和小然……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看樣子是小然要結婚,對雨蘭打擊挺大的。他該不是答應過人家女孩子什么吧?還是兩個人已經那個……那個了,現在反悔?”
只要是人就喜歡探聽秘密,何況餐桌上這些人大多上了年紀。東家長西家短的八卦新聞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談資。吃飯的時候說出來感覺特別香,能在口沫橫飛的過程中多吃幾碗,強身健體,還能刺激大腦思維。
蒲春燕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一言不發。她注視著女兒,更多的注意力還是集中在謝浩然身上。惴惴不安的心理曾經占據著大腦,可是隨著身邊壓低聲音的議論越來越多,她緊張的心情也變得放松,繃緊的面皮變得舒緩,放在桌子下面的雙手也沒有絞在一起,而是平放在桌面上,甚至拿起筷子,從盤子里夾起一塊干椒魷魚,送進嘴里,帶著看好戲的期待心情,慢悠悠地嚼著。
賀明明沒有做聲。她把身子前傾,繞過擋在身前的浦雨蘭,似笑非笑地看著謝浩然。
蘇夜云與蘇葉靈姐妹倆面面相覷。事情發生的很突然,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說起來,蒲春燕和浦雨蘭母女也不是外人。謝浩然去燕京的時候,她們就來得很勤,老太太方芮對她們也很客氣。蒲春燕人很精明,嘴巴也甜,成天圍繞在方芮身邊,“姨媽,姨媽”的叫個不停,浦雨蘭手腳勤快,每次來家里都會幫著做點兒事情。掃地抹桌子洗碗什么的都做,后來去了蘇葉靈店里幫忙,做招待員,蘇葉靈還專門給她調了兩次薪水,現在一個月能拿到四千多塊錢。
所有人都感覺浦雨蘭有些不太對勁。
說是敬酒吧!可為什么莫名其妙的要哭?還對著謝浩然說了那么多讓人聽了稀里糊涂的話?
就像是被這個男人睡過,然后提起褲子跑了。自己孤苦伶仃生下孩子,或者自己去醫院里花錢把孩子打掉,等到再遇到男人,對方已經另找新歡要結婚了……沒錯,新娘是賀明明。她現在的幸福生活曾經屬于自己,也應該屬于自己。可是這一切與我無緣,心腸狠毒的男人不要我了,除了用酒精麻醉自己,我還能怎么辦?
在愛過的人婚禮上敬他一杯酒,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時代進步讓人類思維有了很大的提高。換在幾十年前,恐怕很多人都不會明白浦雨蘭這番動作有著什么意義。看過太多關于愛情與家庭的悲情連續劇,大腦思維得了空前的拓展,很多從前無法接受的事情如今變得平常,人們對于女人也更加寬容,對于拋妻棄子的丈夫也不吝于唾罵……事情真相具體是什么暫且不論,也沒人會花費時間刨根問底。他們只相信眼睛看到的,再加上女人的眼淚,這就是他嗎的事實。
浦雨蘭可憐巴巴地望著謝浩然:“表哥,你就那么討厭我,連一杯酒都不肯喝嗎?”
一股無名鬼火在謝浩然身體里燃起火苗。他看了一眼坐在斜對面的蒲春燕,再看看站在面前眼淚婆娑的浦雨蘭,忽然有些明悟,也暗自冷笑起來。
驟然發怒不太好,今天畢竟是外婆方芮安排的家宴。這件事情,還是外婆出面解決為妙。
就在謝浩然剛把視線轉移到方芮身上,張口想要說話的時候,坐在他左側的表妹蘇芷蘭猛然一拍桌子,“嗖”地一下站了起來。
白凈的臉上充滿了憤怒,盡管個頭沒有浦雨蘭那么高,她卻抬手斜指著對方,爆發出驚人的音量:“浦雨蘭你什么意思?你懂不懂敬酒的規矩?喝不喝可不是你說了算,我哥想喝就喝,不想喝你就不能強迫著喝。”
浦雨蘭做夢也沒有料到年齡小小的蘇芷蘭會第一個站起來指責自己。她心目中最大的防備對象其實是賀明明。突如其來的變化,一下子打亂了陣腳。浦雨蘭端酒的那條胳膊微微有些搖晃,猝不及防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你哭什么哭啊?”蘇芷蘭人雖小,說話卻氣勢洶洶:“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表哥欺負你。你倒是說說看,我表哥怎么你了?是跟你上過床睡過覺沒洗屁股就走人?還是讓你懷孕讓你把孩子打掉沒給你生活費?”
話一出口,頓時在房間里引起不亞于十級地震的轟動效應。
“懷孕?浦雨蘭懷孕了?”
“別瞎說,你那耳朵怎么聽的。人家芷蘭是在問雨蘭,你別想歪了。”
“那個,雨蘭和小然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問我,我問誰去?別說話,聽著她們是怎么說。”
浦雨蘭徹底呆住了。
她一直認為自己很聰明,可以用巧妙高明的方法達到目的。但浦雨蘭怎么也沒有想到,今年只有十四歲的蘇芷蘭竟然如此兇悍,上來就不管不顧說了一大堆女孩子平時的禁忌話題。
跟男人上床?
懷孕打胎?
睡覺洗屁股?
天啊……是我聽錯了?還是現在的小女孩都這么早熟?
蘇芷蘭重磅炮火般的進攻絲毫沒有遲滯跡象:“浦雨蘭你說啊!怎么啞巴了?剛才你不是能言會道的嗎?怎么現在一聲不吭連個屁都不敢放?我問你,我哥摟過你嗎?抱過你嗎?還是在沒人的時候親過你?”
浦雨蘭下意識地張開嘴,弱弱地發出聲音:“我……我們……那個……”
“什么這個那個的。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蘇芷蘭根本不給她思考組織語言的機會,連珠炮般字句鋪天蓋地轟炸過來:“我告訴你,你可別胡說亂咬攀上我哥。他平時都在燕京,前前后后也就回來過那么幾次。別人不知道,我可是隨時跟著他能作證的。浩然哥帶著我看電影、逛街、買東西,陪著外婆我嗎他們到處玩,那時候你在哪兒?”
浦雨蘭急了,想也不想張口辯解:“我沒說過這樣的話啊!”
“那你哭著逼我哥喝酒是什么意思?”蘇芷蘭兇狠起來根本不像是個上初中的小女孩,活脫脫就是一頭生長發育良好,吃過鮮肉喝過鮮血滋味兒的年輕猛獸:“能哭很了不起嗎?不就是在眼睛邊上抹點兒風油精,抽巴抽巴鼻子就能裝模作樣。我哥這趟回來已經明說了,再有幾個月就要結婚。現在我未來嫂子就坐在旁邊,你卻過來做出這副模樣……哼,哼,哼,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到底想干什么?”
越說越不像話。就連方芮也有些聽不下去。她想要張口制止蘇芷蘭,卻被坐在旁邊的蘇夜云伸手過來按住大腿,不動聲色用力捏了一下。方芮隨即轉過頭看著這邊,之間蘇夜云湊到耳邊,聲音壓得很低,勸道:“媽,你就別管了。芷蘭的性子你知道,她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
浦雨蘭張口結舌。她覺得氣急敗壞,事情根本沒有按照預想的情況發展,誰會想到突然跳出一個蘇芷蘭?現在她被搞得很被動,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若是轉身離開,就真正是灰溜溜抬不起頭。可要是就這樣站著不說話,明擺著就落了下乘。關鍵在于,她實在是找不到可說的字句,一時間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