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不怎么情愿,但是兒子發了話,羅老太太也只得跟著他離開杭家。
房間里一片冷場。
杭子琪首先沖著杭洪慶開炮:“爸,你怎么這樣啊?人家小然好心給你的人參,幫著你把病治好,你怎么在外面到處**說一通?”
杭洪慶臉上有些掛不住,急急忙忙辯解:“我也沒**說啊……我就是……我就是吞噬那天在菜市場遇到老羅,跟她這么提了一下。”
杭子琪沒那么好糊弄:“那她怎么知道咱們家把參片放冰箱里?”
杭洪慶臉上一陣發燒:“我就帶她過來看看。她一直說是不相信,覺得人參沒有那么好的療效。”
“老羅就是個不要臉的。”妻子在旁邊也發火了:“哪有像她這樣進了別人家就自己開冰箱拿東西的?什么人啊!你沒看她當時那樣子,要不是子琪手快,今天這些參片就肯定被他們母子兩拿走了。這簡直就是明搶嘛!”
杭洪慶被她們說得臉上陣紅陣白,低著頭,臉上全是慍怒,一言不發。
謝浩然看看時間差不多了,站起來,對杭子琪道:“杭姐,我該回去了。今天謝謝你,改天有時間咱們再約,我請客。”
他這一站起來,打破了餐桌上的僵局。杭子琪連忙抓住謝浩然的胳膊:“再吃點兒,沒想到今天會遇到這種事情,小然你也沒有吃好。等我把飯菜熱一下,咱們再多喝幾杯。”
杭母也在旁邊勸道:“小然別走,我這就去把雞湯燉上,紅燒肉涼了就不好吃。你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謝浩然笑著搖頭道:“別忙了,我真吃飽了。阿姨,你做的菜很好吃,我很喜歡。牛肉我吃了好多,雞湯也喝了好幾碗。我真不騙你,真的是吃不下去了,現在撐得慌。”
杭洪慶在旁邊也想插話進來,只是女兒和妻子擋在前面,他一時間也不好說話,只能就這樣看著,有些手足無措。謝浩然看到他這個樣子,于是笑道:“杭叔叔你好好保養身體,那些參片留著自己吃吧,要是給了別人,就真是劃不來了。”
“哎!哎!好的,好的。”杭洪慶忙不迭地回答,他現在除了點頭答應,實在是找不到合適的字句。
杭子琪送著謝浩然進了電梯,她覺得很抱歉:“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小然,這事情怪我爸,也希望你能理解。今天正是……唉……”
謝浩然笑著擺了擺手:“很正常,沒什么的。杭姐,我這就下去了,你回去吧!改天再約。”
電梯下樓,他走了出去。
要說心里沒有一點兒怨氣那是不可能的。謝浩然很喜歡這種聚會,他沒有家人,自幼就很孤獨。杭子琪是熱心人,今天吃飯的氣氛也很熱鬧。原本想著高高興興過一個晚上,沒想到被不請自來的羅家母子攪了。當然,杭洪慶在這件事情上肯定有責任,但是想想羅家母子之前的態度,謝浩然實在覺得有些惱火。
百年人參對他來說不算什么。可是就這樣被人明目張膽的覬覦,換了是誰都不會覺得舒服。
就這樣想著,一路走出樹蔭環繞的通道,來到了小區與外面馬路連接的步道上。
兩個坐在側面石凳上的人影站了起來,擋住了謝浩然的去路。
是羅老太太和羅天清。
“小伙子,又見面了。”羅天清笑吟吟的,說話卻并不客氣:“有件事情我想問問你,老杭家里的那些人參片,是你給他的吧?”
謝浩然本來沒想著要搭理他們,只是聽到后面這句話,就停下腳步,抬起頭,似笑非笑地反問:“這跟你有什么關系?”
羅老太太從兒子身后走上前來,抬手朝著他虛點了一下:“我一猜就是你給的。要不然就杭老頭那種摳門的性子,怎么舍得大魚大肉的買菜請人吃飯?不過年不過節的,又是大蝦又是肉,那么多菜,他們家里平時根本不會這樣吃。你也不是他們家親戚,一個外人,要不是給了老杭參片,治好他的病,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做?”
老太婆與杭洪慶很熟,分析問題倒也合情合理。其實這些事情是從杭家出來以后她絮絮叨叨說了不少,羅天清之前在樓上就覺得謝浩然有些特別。畢竟杭家所有人都在說著參片,唯獨謝浩然沒有插嘴。加上母親這么一說,他越發覺得謝浩然身份可疑,就拉著老母在這里坐下,看看能不能等到謝浩然離開杭家出來。
他并不掩飾自己的意圖,直截了當地問:“小伙子,你的人參怎么賣?多少錢一根?”
謝浩然臉上全是謎一般的微笑:“剛才在樓上,你不說那是糖漬蘿卜嗎?哪兒來的人參?”
羅天清對此并不在意。他露出狐貍般的狡猾笑容:“我就知道是你,你肯定還有。這樣吧,我給你兩千塊,賣一根那種人參給我。”
謝浩然臉色如常:“好啊!兩千塊錢的糖漬蘿卜,改天我做一份,讓人給你送來。”
羅天清臉色終于變了。他收起笑容,神情變得有些冷硬:“我說的是百年人參,不是糖漬蘿卜。年輕人,我沒有跟你開玩笑,我也不希望你在這件事情上開玩笑。”
謝浩然站在那里沒有動:“既然不是開玩笑,那么你覺得兩千塊錢能買到百年人參嗎?”
羅天清之所以在這里等著,就是為了撿個便宜。
他有種感覺謝浩然應該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杭家的底細他很清楚,杭洪慶就是一個普通的退休職工,他老婆也是。杭子琪雖說是大學畢業,也在小區里買了房子,但歸根結底,仍然是一個普通老百姓。
事業單位機構改革前年就開始了。從前的“城市綜合管理局”撤銷,改稱為“城市管理局”。環保、綠化、環衛、衛生等原本屬于下面區、鄉鎮、村一級的事業單位全部撤銷,多余的編制裁掉,全部歸并未城市管理局下屬。羅天清這個科室主任雖說沒有向上提升行政等級,但是管得人比過去多了,權力一下子增加了不少。尤其是各個社區的人員資料都在科室里匯總,他對于杭家的情況也很是了解沒有當官的親戚,家庭成員也很簡單。按照常理推斷,與杭家來往的人同樣不可能是大富大貴。由此說來,杭洪慶之前在菜市場與母親羅老太太說過“子琪的朋友給了我一點百年人參”應該不是胡編**造。
今天晚上在人家家里他親眼見過那些參片,羅天清嘴上說是“糖漬蘿卜”,可真正吃到嘴里,他嘗出了濃郁的人參香氣。以前他吃過人參燉雞,無論香味還是濃郁程度,都無法與那塊小小的參片相提并論。
羅天清幾乎是立刻做出了判斷:就算那盒子里的不是百年人參,至少也有好幾十年的生長年限,是絕對的好東西。
只要稍有常識,無論是誰得到這種人參,要么當做寶貝藏起來,要么拿出來賣個好價錢。幾十上百萬的絕對沒有問題,如果品相質量好一些,還會賣得更貴。
價值幾十萬的東西誰會隨隨便便拿出來送人?
老媽說的沒錯,杭家今天晚上就是請客吃飯,酬謝這個看起來挺英俊的年輕人。
羅天清每天在單位上迎來送往,形形色色的人見得多了。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品質樸實……不,應該說是老實得過分,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癡傻。他們因為運氣和幸運,往往會得到一些好東西,卻不知道具體的價值。就像鄉下農民挖地的時候撿到一塊狗頭金,不認識就隨手扔掉;山里人采摘到珍貴的藥材,卻不知道在城市里能夠賣出足以改變他們命運的大價錢。還有祖上傳下來的古董,也被目不識丁的文盲后代三文不值兩文的賣了……這樣的例子太多了,等到他們事后知道,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
羅天清覺得自己可以在杭家這里撿個漏。他不知道謝浩然的名字,卻聽到杭子琪叫過他“小謝”。價值幾十萬的人參就這樣拱手送人,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花個幾千塊,從他手里買下這么一條昂貴的老參?
期待與迫切的心情是如此強烈,在堅硬的石凳上坐了很久,羅天清也不覺得咯屁股。可是萬萬沒有想到,謝浩然不是想象中什么也不懂得小白癡,他很清楚人參的價格。僅僅只是一句話,就徹底擊碎了羅天清心中的金黃色夢想。
其實羅天清現在扮演的角色相當于一個騙子。騙術和騙局被人揭穿之后的憤怒感,隨著謝浩然那句“你覺得兩千塊錢能買到百年人參?”的問話當場破碎,迅速演化成無可遏制的狂怒。
夜里天黑,因為憤怒扭曲的面孔無人察覺,羅天清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抓謝浩然的肩膀,嘴里發出夾雜怒火的低吼。
“小雜種,你他嗎的敢耍我?”
是的,羅天清覺得自己被耍了。
對方什么都知道,我根本沒有占便宜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