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洪慶一聽樂了:“小然要結婚了?沒看出來啊!”
謝浩然正打算張口解釋,忽然聽到外面門鈴響了。
“這么晚了,誰啊?”杭子琪自言自語著站起,轉身走過去,打開房門,只見羅老太太笑容可掬站在外面,旁邊還陪著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
兩個人杭子琪都認識,中年男子是羅老太太的兒子羅天清,聽說在城管局工作,是下面一個科室里的主任。
“小杭,你爸爸在家嗎?”從門口這里直接就能看到客廳,飯菜香味就這樣飄過來,羅老太太顯然是明知故問。
人家都這樣問了,杭子琪就算有心也不好拒絕。盡管有幾分不情愿,她還是笑著把兩位來客讓進來,一邊答應著,一邊轉過身,朝著飯桌上的杭洪慶喊了一句:“爸,羅阿姨來了。”
倒上茶水,羅老太太與羅天清在沙發上坐下。羅天清看上去很有些文化人的儒雅氣質,他側身看著正圍在桌邊吃飯的幾個人笑道:“看來我們來的不是時候。”
杭洪慶是個要面子的,他把碗里的一塊鹵牛肉塞進嘴里,隨便嚼了嚼就咽下去,拿起餐巾紙擦著嘴角,因為餐桌與沙發茶幾之間距離不遠,羅老太太與自己關系很熟,就挪動椅子轉過來,笑著問:“吃飯了沒有?要不要一塊兒吃點兒?”
羅天清連忙擺了擺手:“謝謝杭叔叔,我們已經吃過了。是這樣,我聽我媽說,杭叔叔你這兒有百年人參。不瞞您說,我爸的身體一直不好,我媽也上了年紀。說起來,都是到了該用藥,而且也該用好藥的年紀。我們今天過來就是想要問問,杭叔叔你的那種百年人參,是從哪兒買的?”
話一出口,飯桌上的幾個人都愣住了。
謝浩然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杭洪慶,又看看坐在側面的杭子琪,什么也沒有說,用筷子夾起一塊紅燒肉送進嘴里,慢慢品味。
杭子琪臉上浮現出怪罪的神情,她對謝浩然露出一個歉意的笑,然后轉身看著自己的父親,皺起眉頭道:“爸,你怎么把這種事情到處亂說?”
杭子琪母親是個頗有眼色的,她在羅老太太與羅天清看不到的位置,手肘用力捅了一下杭洪慶的腰,臉上卻露出驚訝的表情:“百年人參?咱們家里有這種東西?”
家中有寶,從來都要藏私,哪有像杭洪慶這樣,張著大嘴巴在外面說來說去,生怕別人不知道。
其實那天把羅老太太送走以后,杭洪慶就后悔了。他知道這老太太不是個容易打發的角色,可是說都已經說了,還能怎么樣?
現在,他也看到了女兒和老妻埋怨的神情。杭洪慶覺得很不好意思,何況謝浩然也在場。他抬起手撓了撓頭,從妻子手里用力扯回被她暗地里抓住的衣角,對羅天清露出一個很是尷尬的笑容:“人參……這個……不是買的,是朋友送的。”
杭洪慶覺得這是一個可以把羅家母子打發走的借口。
羅老太太反應很快,立刻就接上話:“我知道,那天你就是這么對我說的。百年人參這種東西外面怎么可能買的到?要不是老杭你人緣好,人家也不會白送給你。”
這話聽起來有些刺耳,杭洪慶與妻女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謝浩然不動聲色地繼續坐在那里吃菜。這里畢竟是杭子琪的家,暫時還輪不到自己這個客人說話。
羅天清笑嘻嘻地問:“杭叔叔,我媽說你這里還有沒用完的參片,能給我看看嗎?”
杭洪慶這次反應很快,想也不想就搖頭道:“沒了,早就沒了。我這身體從去年就一直病到現在,還好子琪的朋友給了點兒人參,其實數量不多,就幾片,今天早上就被我吃完了。”
羅老太太頓時叫了起來:“嘿你個老杭,怎么撒謊說瞎話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前天過來的時候明明見你從冰箱里把參片拿出來,怎么現在說沒了就沒了?你該不是故意哄我的吧?做人怎么能這樣啊?”
她不由分說就站起來,繞過飯桌就往廚房里走。杭家羅老太太以前來過好幾次,物件擺放的位置很熟悉。她是個潑辣且自來熟的性子,就這樣徑直走到冰箱面前,等到杭洪慶及家人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他眼睜睜看著羅老太太拉開冰箱,找到那個裝參片的盒子,拿出來,邁著晃悠悠卻有力的腳步,“啪嗒啪嗒”走回到沙發上坐下,帶著如同打仗立功大將軍勝利般的得意神情,打開了那個盒子。
“瞧瞧,老杭你自己瞧瞧,參片還剩下這么多,你卻告訴我被你吃完了?”羅老太太像是獻寶一樣把盒子遞到羅天清面前:“看看著參片,品質多好,跟咱們在外面買的根本就是兩回事。”
杭洪慶的妻子急了:“哎,老羅,我說你這個人怎么這樣啊!那是我們家里的東西,你怎么說拿就拿?”
羅老太太對此毫不在意,她臉上帶著笑:“老妹子,我就是給我兒子看看。老杭也正是,看看又不會壞,沒什么的。”
杭子琪從椅子上站起來,她壓制著從心底冒上來的那股火,快步走過去,伸手去接,盒子卻被羅天清牢牢拿住。他好像沒有看到主人對盒子的索取態度,像他母親那樣笑了笑,對杭子琪說:“我看看,看看就給你。”
不等杭子琪回答,羅天清伸手從瓷盒里拈起一塊參片,放進嘴里慢慢嚼著。這舉動讓所有人瞠目結舌,杭洪慶這時候也顧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火燒屁股般跳起來,張口叫道:“小羅,這是我的人參,你干什么啊?”
羅天清清澈的目光透過眼鏡鏡片釋放出來。那里面帶著官員特有的威嚴與傲慢。“主任”這個職位說大不大,卻多少是個領導。有些事情他早已習慣了,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我就是嘗嘗,看看這參片是不是真有杭叔叔你說的那么好效果。”羅天清微微皺著眉頭,腮幫一鼓一鼓上下活動:“有點兒甜味兒,像糖漬蘿卜似的。”
羅老太太在旁邊伸手把瓷盒拿了過去,她一邊拿著一邊對杭洪慶說:“老杭啊!我那老伴也是病了,你這參片就借給我救救急,我拿回去給他吃了試試。咱們都是鄰居。俗話說得好,這“遠親不如近鄰”。你以前在合唱團里我也幫了你不少忙,這參片其實沒多少,改天我們家老頭子病好了,回頭我請你吃飯啊!”
杭洪慶哪里見過這般做派,整個人一下子懵了:“老羅,你怎么這樣啊?這個……你把參片放下,我沒說過要給你啊!”
羅老太太與羅天清異口同聲回答:“我(我們)就是暫時借用一下。”
“那也不行,我爸的病還沒好,自己都要吃的。”杭子琪眼明手快,一下子走到羅老太太面前,不由分說就把她手里的瓷盒搶過來。她年輕力氣大,羅老太太根本護不住,急得她連忙站起來,沖著杭子琪連聲叫嚷:“就借我幾片不行嗎?都說了是借,是借的啊!”
杭子琪可沒有杭洪慶那么好說話,她對羅老太太也不是很熟,手里死死護住裝參片的盒子,冷冷地說:“你拿什么還?這可是百年人參,外面買都買不到。告訴你,就你兒子剛才吃掉的那一片,至少也是幾萬塊錢。”
“啊?幾萬塊?”羅老太太當場傻了眼:“怎么……這么多?”
羅天清對此毫不在意。他抬手扶了一下眼鏡,淡淡地笑道:“別把事情說得那么夸張,我剛才就吃出來了,什么百年人參,糖漬蘿卜而已。”
不等杭子琪說話,羅天清轉身對羅老太太道:“媽,人家跟你開玩笑呢。”
他重新把身子轉過來,對杭洪慶和顏悅色地說:“杭叔叔,我媽就這個性子,你別在意。再說大家都是鄰居,我們也是為了我爸的病才過來找你幫忙。”
說著,羅天清把目光移動到一直沒有說話的謝浩然身上,笑著問:“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位應該就是送人參給杭叔叔的那位朋友吧?”
謝浩然瞥了他一眼,轉過頭,注視著站在旁邊的杭子琪。后者連忙把裝參片的盒子塞進母親手中,帶著慍怒的神情走到羅天清與羅老太太面前,冷冷地說:“我們家里有客人,有什么事情改天再說。”
羅老太太絲毫沒有想要站起來的意思:“我就是問問那個人參……”
杭子琪整張臉都是黑的。她抬手指著房門:“出去。”
老太婆臉色也變了:“你怎么這樣啊!老杭,管管你家閨女,沒大沒小的。”
杭洪慶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老妻在旁邊狠狠瞪了他一眼,把參片放進冰箱,走到客廳里,與女兒站在一起,形成一堵墻,就這樣冷冷注視著老太婆與羅天清。
后者看看對持的僵局,古怪地笑了。他站起來,拉了一下羅老太太的衣服:“媽,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