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觸摸著證件表面的封皮,謝浩然感覺有些意外,試探著問:“這是上次任務的獎勵?”
廖秋轉過頭,恢復了正常的坐姿:“你做的不錯,能把目標完好無損的帶回來。”
謝浩然聽出了他話外音:“你是說,有人拒絕這任務?”
廖秋陷入了長達半分鐘的沉默。良久,他抬起頭,發出譏諷的聲音:“你加入防保局多久了?五年?十年?還是二十年?按照慣例,上次的任務其實輪不到你。用平時開玩笑的話來說:防保局統管著天底下各路神仙,只要局座打個噴嚏,龍虎山得要抖三抖,武當山更是要引發小范圍的地震。”
謝浩然笑了:“這種話……一聽就不可能是真的。”
“當然不是真的。”廖秋有些悶悶不樂,冷笑道:“你是不知道管轄那些家伙到底有多難。一個個拽得跟他嗎是王母娘娘似的……你知道,現在的修士已經不比從前,實力沒那么強。而且隨著科技進步,各種先進武器頻出,普通人對修士的威脅已經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所以他們才不得不服從于世俗政府的壓力,派出門人弟子來到防保局。平心而論,對于教廷和黑暗議會的威脅,我們一直保持警惕,各大門派也因為利益相關,能夠做到共同對敵。但是在所謂的“俗務”方面,他們的態度就不一樣了,能推就推,能躲就躲。”
“上次的任務本來是分配給武當派,但是他們拒絕接受調遣。青城派也是這樣。沒辦法,我只能找到你,把你派出去。”
謝浩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們為什么要拒絕?”
“他們怕死。”廖秋嘴唇張合,夾雜著淡淡的煙草氣味:“你自己有過親身體會,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成為修士。想要跨越煉氣門檻,得看資質,還要看所在門派有沒有培養實力。現在的門派挑選后輩弟子都很仔細,必須是上佳資質才行。就算選中進入宗門,也不是所有弟子都能得到相同的待遇。就拿丹藥來說吧,普天之下,眾多門派,現在有哪一個能廣發煅體丹,促使門人弟子在短時間內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修士?”
“出任務肯定具有危險性,死人的幾率相當大。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徒弟,萬一死在外面,豈不是得不償失?等到門派人才凋零,被其它門派并吞的時候,就真正是為別人做了嫁衣。”
謝浩然收起臉上的笑意:“那你們和他們之間的關系豈不是很緊張?”
廖秋拿起煙盒,握在手里抖了抖,漫不經心地說:“緊張是肯定的,但也沒到你想象的那種程度。還是那句話:時代不同了,科學技術永遠是第一生產力。說穿了,咱們局里與各大門派之間的關系,很有點兒剛建國時候與西方國家的格局意味。要不是咱們勒緊褲腰帶,咬著牙,跺著腳造出了蘑菇蛋和蘋果樹,西方國家早就像狼一樣撲過來,把咱們嚼得連骨頭都不剩。”
“我說這話,可不是在開玩笑。”廖秋把煙盒里抖出來的那支香煙塞進嘴里,一邊伸手去口袋里摸打火機,一邊含含糊糊地說:“龍虎山夠囂張了吧?武當山上那幫牛鼻子當初也是鼻孔朝天,對我們派過去的聯絡人員理都不理,還搬出古時候那些皇帝給他們歷代祖先冊封的詔書給我們看。什么大羅金仙、護國真人、蕩魔祖師……說穿了,就是想要得到與從前一樣的待遇,卻不愿意付出任何代價。那時候的局長也是個妙人,他二話不說,直接在武當山大殿里架起電影屏幕,給他們放了一段蘑菇蛋爆炸的畫面,又給他們普及……唔,應該說是惡補了一通核輻射的科學知識,再加上二戰時期米國人在島國扔下去的那兩顆原子彈實戰報告與傷亡數據,那幫牛鼻子才終于轉變態度,從強硬頑抗,變成了有條件的合作。”
扳開打火機點燃香煙,廖秋深深吸了一口,他看著慢悠悠飄出車窗外面的煙霧,深邃的眼睛里充滿著微笑與希望:“一個國家的強大,需要來自方方面面的幫助。他們算是腦子清楚的,要是真把我們惹怒了,不管不顧,一顆蘑菇蛋照著他們宗門所在位置扔下去,什么千年道宗,什么萬年遺傳,統統見鬼去吧!”
謝浩然的聲音有些悠遠:“這是恐嚇,頂多算是威脅。”
“威脅的意義在于真正有人這樣做過。”廖秋仰靠在駕駛座上,夾著香煙的左手探出車窗,慢慢彈著煙灰:“教廷為什么會從中世紀的全盛狀態一下子變得全面衰弱?他們的勢力曾經強橫到控制整個歐洲,乃至全世界,為什么現在只能直接統轄一個小小的梵蒂岡?呵呵……年輕人,你以為當時的那些歐洲君主都是吃干飯的嗎?他們身為國王,有的甚至擁有“皇帝”的頭銜,誰會心甘情愿把自己置身于一個教皇的下面?或明或暗,那時候他們都在打擊教廷的勢力。就算動用殺手干掉一個神職人員,就算在征收“什一稅”的時候動動手腳,哪怕是讓教廷少收一個金幣,在當時的歐洲君主們看來都是好事。“千里大堤,潰于蟻穴”,他們同樣懂得這個道理。若是沒有長達數百年來自政府官方的強行限制,教廷早就把各國政府納入控制,教皇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權力主宰。”
謝浩然發出長長的嘆息:“其實這些話我早就想問你了,只是一直沒機會說。看來,防保局也不全是我曾經想象的那樣。”
廖秋轉過頭注視著他:“在你想象當中,防保局應該是什么樣的?很骯臟?很黑暗?”
謝浩然搖搖頭:“我可沒想過骯臟的方面,最多就是黑暗而已。不過,就目前看來,所謂的“黑暗”,倒也在我能接受的范圍內。尤其是今天聽你這么一說,感覺也不全是黑暗,也有一部分光線。”
廖秋忽然來了興趣:“光線?這詞怎么聽起來那么拗口?你怎么不說是光明?”
謝浩然臉上再次露出淡淡的笑意,在廖秋面前,他很少隱藏自己的真實意圖:“誰規定了光明就一定是正義的?我覺得,保持平衡最重要。”
廖秋抬起右手,沖著他豎起了大拇指:“想聽聽局里對你的綜合評價嗎?”
謝浩然道:“洗耳恭聽。”
“如果簡單的用分數來表示好惡,那么從加入局里到現在,我們可以給你在歷次行動中的表現打出“九十五”這個超高的分數。”
謝浩然雖然在笑,卻對此表示質疑:“那么優秀?”
“態度,這里所指的,是你的個人態度。”廖秋壓低了聲音,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其實,局里每次分派的任務都不是強行指派,很大程度上,我們與各大門派之間其實算是“合作”的關系。我們畢竟沒有在門派內部擁有真正的話語權,只能從基礎教育和邏輯方面對他們進行思維改造。說實話,這樣做的效果并不明顯,轉換速度非常緩慢。與過去相比,現在算是好了很多。尤其是那些大門派,他們并不愿意派出門人弟子協助我們。但是反過來,如果教廷和黑暗議會聯手進攻,他們肯定會為了自身利益全面抵抗。這就是區別,懂嗎?”
謝浩然頗為明悟地慢慢點著頭:“這就是他們拒絕接受任務的原因?”
“他們不會派出真正有實力的門派成員。哪怕局里下達訓誡口氣最嚴厲的命令,在他們看來也不值一提。其實你應該早就發現了,前后幾次任務,遇到有合作情況的時候,你的隊友總是實力很低。大部分是煉氣,最多就是筑基,金丹級別的高人雖然也在我們的征召名單上,卻很難,甚至幾乎不可能把他們派出來。最多就是讓他們隱藏在暗處,若是情況實在危險,又在能夠確保他們自身安全的前提下,這些人才會出手。”
謝浩然臉上的笑意越發深刻:“他們挺精明的。”
廖秋把右手搭上了方向盤,手指輕輕摩挲著圓形外面的皮套:“你是一個很特殊的家伙。從第一次征召任務開始,你就沒有拒絕過。”
謝浩然很聰明,立刻意識到他話里有話:“你指的是上一次任務?”
廖秋笑了笑,認真地說:“那時候我們實在是沒人可用了。上次的任務危險級別很高,是真正的“甲”級。局座連發了四道命令,所有大型宗派全都無人回應。武當和青城因為門人弟子數量眾多,他們與我們之間的接觸也較為頻繁,直接表示不會派人參與這次相當于送死的任務。”
謝浩然想起了在山谷研究所的眾多預警機制,下意識地點點頭:“那個地方是很危險,如果不小心,觸發了警報,想要帶著目標逃出來……真的很困難,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