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二節監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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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這樣嗎?”謝浩然的聲音很輕,其中有種令人畏懼的冰冷成分:“謝振國,隸屬五五三集團軍,步兵三十二師偵查大隊上尉排長。”
顧釗緩緩轉過身,用略帶驚訝的目光注視著謝浩然:“小浩,你從哪兒知道的這些事情?”
“我知道的事情還不止這些。”
謝浩然把右手伸進衣服內袋,從里面拿出一個很大的,鼓鼓囊囊的牛皮紙信封,擺在桌面上,朝著顧釗推了過去。
打開信封,把里面東西倒出來的時候,顧釗再一次怔住了。
全是折疊起來的信紙,還有照片。
謝浩然把母親留給自己的那個黒木匣子倒空了,把里面的所有雙親遺物都帶過來。
顧釗一樣樣拿起,看得很認真,非常仔細。
他知道楊桂花和謝振國肯定會給謝浩然留下一些東西。可是萬萬沒有想到,謝振國留下的遺物竟然如此之多,清清楚楚解釋了謝浩然的身世。
“沒想到老謝居然給你留下了這些……”顧釗眼睛里充滿了感慨:“當年我就勸過他,做人不要那么固執。如果他當時能聽得進去,哪怕只是幾句話,事情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謝浩然平靜的繼續著剛才的問題:“顧叔叔,我爸爸是怎么死的?”
顧釗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言語內容卻沒有變化:“我不是說了嘛,他是個英雄,是戰死……”
謝浩然毫不客氣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以前的十四集團軍就是現在的五五三集團軍。我查過資料,無論師級還是軍級的烈士檔案里,都沒有我爸爸的資料。除了“謝振國”這個名字,一切都是空的。”
顧釗反應很快:“誰幫你查的?”
謝浩然的聲音非常低沉:“我有我的朋友,也有我自己的關系。這些事情,不勞顧叔叔你操心。”
最后一句話,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尊敬和禮節。
顧釗坐直身子,表情很是復雜:“小浩,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夠參與的。”
他從桌上拿起一份謝振國留下的遺書,用手指點了點,耐心勸道:“你爸爸之所以給你留下這個,就是為了讓你更好的生活,讓你在學習方面產生更大的動力。多想想好的方面,多想想你的責任。你現在的任務是搞好學習,以后長大了,工作了,甚至結婚、生子,等到合適的時候,我自然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忽然,謝浩然毫無預兆地笑了起來。
“燕京謝家……顧叔叔,你是在擔心那些人?還是……你本來就是跟他們一伙的?”
顧釗眼中目光陡然變得銳利起來。他收起流露在身體表面的柔軟與溫和,整個人仿佛受到刺激,瞬間變得堅硬緊繃。在無比煎熬的沉默中注視了謝浩然近五秒鐘,他發出低沉的聲音。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笑意逐漸淡化,一股令人畏懼的平靜與冰冷,正從謝浩然身上釋放出來。
“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我對母親的印象不深,因為她去世的時候我絲毫沒有“人死入土”的概念,也不明白什么叫做親人離去的悲傷。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記得很清楚,那就是母親的喪事,前前后后,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顧叔叔你一手操辦。在殯儀館里的遺體告別儀式,在火化場里的送別。你陪著我,抱著骨灰盒,打著傘,一路走了很遠。”
“顧叔叔你做得是如此細致,如此體貼。從購買墓地到帶著我燒紙焚香,最后開車我送回家,我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母親姓楊,除了那個處心積慮想要殺我謀奪拆遷款的二姨楊正菊,楊家就只有一個大姨楊秀英。她早年嫁到外地,我媽死的時候,她回來看過。呵呵!在喪事方面,楊家的親人沒有拿過一分錢,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從開始到結束,全部都是顧叔叔你一個人在打理。”
顧釗聽出了謝浩然的畫外音,皺起眉頭道:“老謝是我的戰友。我必須照顧他的家人。”
謝浩然沒有理會顧釗的解釋。他繼續用平靜的語調闡述事實。
“華鋒小學是重點學校,當時我上的是尖子班,有整個學校里教學能力最強的老師。那時候三旗村還沒有拆遷,按照戶口劃片,我對應的學校應該是濱陽小學。雖說華峰小學距離三旗村不遠,但是隔著一條街,劃區的時候,三旗村也就不在這個范圍。具體差別,我也是后來才明白。我問了很多人,也查過當年我的入學資料。按照當年的市場價,如果低于兩萬塊錢,或者過硬的關系,我根本不可能進入華峰小學念書。”
“母親給我留下了一大筆錢。整整十萬塊。這是很多年前的十萬,光是靠著銀行利息,我已經足夠日常花費。我去民政部門查過,就算是烈士,當年的撫恤金也沒有這么多。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有人在我母親遺留的銀行賬號上存了這些。”
“還有就是七十二中學。我小學畢業的成績并不好,最多只能算是中等。以我當時的考分,絕對進不了七十二中。然而事情就是這么神奇,我進去了,而且分在教學質量最好的一個班。”
看著神情絲毫沒有變化的顧釗,謝浩然用力搓著雙手:“我想問的的,所有這一切,是顧叔叔你自己……還是站在你后面那些人的授意?”
顧釗沒有說話,但是僵硬的身子明顯顫抖了一下。沉默了很久,他緩緩張開口:“你覺得呢?”
“我認為是后者。”
謝浩然用銳利目光捕捉著顧釗身上的每一絲變化:“我理解戰友之間的深厚友誼,也明白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好人。但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顧叔叔你對戰友家屬的照顧實在是無微不至。”
顧釗緊張的神情略有緩和:“我當年跟你爸爸在一個連隊,照顧你們母子也是應該的。”
謝浩然再次笑了,笑容非常詭異:“可是我爸爸在遺書里沒有提到過你,一次也沒有。如果真是關系親厚,遺書內容肯定不是現在我看到的這樣。那么,就剩下最后一個,也是絕對正確的解釋:你是被安排過來照顧我,或者應該說是監視。”
顧釗臉上的神情一直在彼岸話。他不再堅決,也沒有最初的那種強硬。隨著謝浩然說完最后幾個字,顧釗整個人都變得松緩下來。仿佛大腦失去了腎上腺素刺激,陷入了疲乏困頓的勞累期。
“小浩……你比你爸爸聰明多了。”
顧釗的聲音里充滿感慨:“要是當年你爸爸有你一半的聰明,事情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謝浩然松開握在一起的手,認真地問:“顧叔叔,你站在哪一邊?”
顧釗聽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說你爸和你媽……我指的是蘇夜青那件事情。”
謝浩然沒來由的感到一陣激動:“你認識我媽媽?”
顧釗搖搖頭:“不認識。我只是聽過這個名字,知道她是你的親生母親。在你爸爸和你媽媽這件事情上,我是個旁觀者,沒有話語權,也不會發表評論。”
謝浩然仍然盯著顧釗,問題直指核心:“你到底是誰?”
顧釗為人老成,他苦笑著搖搖頭:“你還小,這些事情不到你探聽知道的時候。小浩啊!別想那么多了,該上學就上學,該生活就生活。等到你成年,我會把所有事情……”
“我等不了那么久。”
謝浩然同樣也在搖頭:“我下個月要參加全國高考,我報考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燕京大學。”
這消息完全出乎顧釗的意料之外,他不由得失聲道:“你說什么?參加高考?小浩,你去年才進的七十二中,今年只是高一啊!”
謝浩然簡單地解釋:“我向教育局申請跳級,上面已經批準了。”
顧釗瞪大了雙眼:“跳級?”
他很清楚這種事情有多么困難。可是謝浩然并未給予想象中的“我在開玩笑”之類的回復。他點點頭,無論表情還是目光,都充滿了肯定。
“我有絕對把握可以考上燕京大學。再有幾個月,我就會離開昭明。爸爸在遺書里交代過,要我回燕京謝家,找那些人,一個一個算賬。”
聽到這里,顧釗想也不想張口就說:“你爸爸對當年的事情誤會很深。小浩,聽叔叔一句話,不要……”
謝浩然再次將他打斷:“顧叔叔,你是謝家派來的人?”
沒有回答,沒有聲音。
躊躇的表情出現在顧釗臉上。
在沉默中度過了近半分鐘,他緩緩點頭。
“我曾經是你爺爺身邊的警衛員。自衛反擊戰的時候,被派到你父親的那個連隊。”顧釗說話的聲音很輕,表情卻很凝重。
謝浩然似笑非笑地問:“從那個時候,就開始監視我爸爸?”
“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得明白,你爸爸……畢竟是你爺爺的兒子啊!”
顧釗陷入了對以往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