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第二百零二節大壽慶典
有自稱是專業二胡樂師的人跳出來,從多個方面“證明”視頻是假的。證據細節太多了:什么演奏者持弓姿勢不對,什么二胡底座的擺放位置有錯誤,還有就是演奏者左手扣弦的指法混亂……總之一句話,視頻有假,演奏者裝模作樣,這首《空山鳥語》根本就是錄音帶加人物動作表演的混成品。
這年頭,假的東西太多了。從奶粉到衣服鞋子,從大米雞蛋到皮包首飾,到處都有人作假。年輕人為了出名在網絡上故意造假吸引點擊率,這實在太平常,也太正常了。
看著臉上全是憤怒表情,義憤填膺的陶樂,謝浩然不由得笑了:“陶老師,你倒是一口氣把事情說完啊!怎么到一半就停下?后來怎么樣了?”
后來……爭吵雙方就再沒有文質彬彬的字面語言交流,純粹變成了“你是傻逼你是白癡你是瞎子你是智障”之類的叫罵。
當吵架不能解決問題的時候,就需要實打實的東西來征服人心。
黑幫爭吵的延續,是街頭斗毆。
兩個村子之間的爭吵延續,是集體械斗。
國家之間的爭吵延續,是你死我活的戰爭。
音樂是藝術,搞藝術的人都有修養。既然誰也無法說服對方,那就擺開場子直面應對,你們出人,我們也出人,大家在公開場合比劃比劃,同樣都是拉二胡,看看誰的水平高,看看誰的技術更巧妙。
于是,約架……哦,不,應該是約斗才對。
事情來龍去脈說完,陶樂惴惴不安地看著謝浩然。算起來,事情起因是陶樂把視頻發到網上。可是現在想要解決問題,還得看謝浩然是否愿意出面,與那些人當面斗上一斗。
陶樂知道這要求有些過分。謝浩然畢竟是個學生,而且再有兩個月就要參加全國高考。這種時候,為了這種事情分心,實在不太妥當。
看著欲言又止的陶樂,謝浩然笑了:“具體約在什么地方?”
陶樂愣住了:“怎么,你真想去?”
謝浩然很認真:“人家都蹬鼻子上臉開罵了,為什么不去?難道要一直忍著當縮頭烏龜?”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殺過人,見過血。區區文人之間的約戰,怕個吊?
文戰,也是一種修煉。
“文馨雅苑”是昭明市五年前開發的樓盤。按照當時的政策,規避了一些嚴格禁止的條條框框,成功修建起數百套三層小樓。即便是按照今天的標準來看,這種分離式獨幢小樓其實就是別墅。可是在業主持有的房產證上,卻清清楚楚標注著“普通住宅”。
這里的住戶大多是文化廳官員,也有一部分德高望重的文化名人。很多事情是在塵埃落定以后才逐漸公開。尤其是這幾年房價暴漲,“文馨雅苑”周邊的地皮也被政府接連出讓,一幢幢摩天大樓拔地而起。看著周邊各種售樓部里明碼標價每平方高達萬元以上的均價,“文馨雅苑”里的住戶頓時充滿了說不出的幸福感。
當年他們買這里房子的時候,每平方也就是兩千塊錢。這種事情誰也挑不出毛病,文件上明明白白寫著:這是文化廳內部自己搞得集資建房,算是在政策允許條件下的單位行為。
好事情不可能人人有份,普通職工就別想了。誰讓你不當官呢?
李振涵是陶樂的朋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目測體重超過一百公斤。在這種炎熱的季節,短褲汗衫成為了服裝方面從不講究的男人標配。只是他在這方面做得更徹底————腳下干脆趿著一雙人字拖,棕灰色,薄底,夜市攤上五塊錢一雙那種。
他不缺錢,座駕是一輛黑色“帕薩特”。
盡管李振涵很隨和,毫無架子,讓謝浩然管他叫“李哥”。可是從上車后,謝浩然就一直提心吊膽。尤其是每次透過前排座位的縫隙,看到李振涵那雙短粗肥胖的腳趿著拖鞋在離合器油門剎車上踩來踩去,總共有一種危險時刻伴隨身邊的感覺。
還好,安全抵達了目的地。
陶樂下了車,看著“文馨雅苑”小區里漂亮的獨幢小樓,皺起眉頭問:“怎么選了這么個地方?”
李振涵拔掉鑰匙下了車,與陶樂和謝浩然站在一起,同樣也是面帶疑惑:“我也不太清楚。地方是他們選的,說是在這邊有房子,很寬敞,還約了不少人過來。我覺得人多其實是好事,只要咱們贏了,贏得光明正大,就沒人會唧唧歪歪。”
門牌號也很有意思:二號地,二號步道道,二號樓。
剛繞過標注著“二號步道”的指示牌,遠遠幾看見一大群人圍在二號樓的入口位置,非常熱鬧,好像是在進行某種慶祝活動。
李振涵是昭明市文化圈的人,人脈很廣。走到近處,他發現現場有好幾個熟人。
拍了拍站在人群外面,背對自己,肩膀上扛著攝影機正在拍攝的中年男子后背,對方回頭一看,笑道:“老李,你怎么來了?”
李振涵拿出香煙,遞了一支過去,問:“你怎么在這兒?”
攝影師接過香煙,夾在手里,偏頭朝著二號樓入口方向努了努嘴:“今天是王老的七十大壽,臺里讓我跟著節目組過來采訪。原本以為只是很普通的人物專訪,到了才知道是王老的一個學生出錢,讓省電視臺這邊跟隨拍攝。說起來,倒也可以算是一檔節目。人家是花錢上電視,就是不知道播出以后有沒有人會看。”
李振涵有些摸不著頭腦:“王老?哪個王老?”
攝像機很重,攝影師把機器從肩膀上取下,放在腳邊,拿出打火機點燃香煙,一邊抽著一邊說:“王文明,文化廳的老領導了。我記得老李你以前是學聲樂的吧?王文明就在你們學院擔任過客座教授,怎么你不記得了?”
李振涵恍然大悟:“原來是他啊!”
他隨即把目光轉向人群密集的二號樓入口,驚訝地問:“怎么王老就住在這兒?”
攝影師點點頭,噴吐著煙霧,抬手指著人影晃動的房間方向:“人來的太多了。全都是王老的學生。”
李振涵忽然生出一種不妙的感覺,下意識問:“那周文濤呢?也是王老的學生?”
攝影師顯然不認識李振涵說的這個人,有些疑惑:“周文濤是誰?”
眼看兩個人講不到一處去,李振涵連忙笑笑,隨便找了個借口,轉身走到站在人群外的陶樂與謝浩然旁邊,先把自己了解到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后低聲道:“情況跟我們預想的不太一樣。沒想到今天是王文明王老的生日。要是我沒猜錯的話,周文濤應該是王老的徒弟。他是故意讓咱們過來,當著他老師的面比試。”
陶樂頓時急了:“這算什么?那不是在他的主場上比試了?要是在樂器上隨便搞點兒小名堂,那還怎么比?”
李振涵比陶樂冷靜得多,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做手腳到不至于。畢竟是公開場合,而且還是王老的七十大壽。而且這么多人,王老在音樂界名氣很大,他的學生都是行家,要是為了能贏,故意在樂器上耍手段,周文濤以后也不用在音樂界混了。”
說著,李振涵把目光轉向站在旁邊的謝浩然:“小謝,你覺得呢?”
謝浩然怎么可能被這種場面嚇住。他笑了笑,平靜地回答:“我聽李哥的安排。具體在什么地方比試不重要,我肯定贏!”
光是二號樓的內部空間,肯定無法容納多達數百名賀壽者。王文明的壽辰聚會安排在小區俱樂部,也就是當初作為售樓部使用的那間大廳。位置就在二號樓后面,穿過住宅五十米就是。
人真的很多。
有官員,有富商,也有各個文化機構的負責人。一些面孔李振涵很熟悉,經常可以在媒體網絡上看到。也有幾個與他關系不錯,打個招呼,很快就聊起來。
李振涵做事情喜歡大張旗鼓,尤其是得到了謝浩然的許可,也就沒有了最初的顧忌。每遇到認識的人,他都會大聲宣揚此行目的,口口聲聲“我們今天來跟周文濤比試”。人類是一種好斗心理很強的動物,也喜歡看熱鬧。就這樣,在其他人推波助瀾之下,越來越多的人把注意力集中到他們身上,仿佛一道道無形波浪,推動著他們,出現在周文濤面前。
那是一個文質彬彬,身穿白色西服,相貌英俊,二十六、七歲左右的年輕男子。
找到他的時候,周文濤正好陪在今天壽誕慶祝活動的核心人物王文明身邊。寬敞的大廳里掛著紅燈籠,玻璃窗上貼著斗大的紅色“福”字,還有“壽”字。核心座位后面擺著雕花屏風,腳下鋪著紅地毯,一切都按照古老國度獨特的祝壽方式擺放,充滿了濃郁的文化氣息。
看見李振涵等人,周文濤臉上露出自信的笑意,目光隨即落在謝浩然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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