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偽仙

第一百零六節 厭煩人

第一百零六節厭煩人

第一百零六節厭煩人

成年人的世界,充滿了年輕人無法理解的各種奧秘。

極度的震撼,緊接著就是無限失落。張狂就像一路猛沖爬上珠穆朗瑪峰的領跑者,卻被從天而降的大塊隕石準確砸中,還來不及站穩腳跟,就昏頭昏腦掉下了萬丈深淵。

戴志誠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坐回到椅子上。腦子里昏昏沉沉,連羅文功后來那幾句對全班同學所說“不要被別的事情吸引注意力,認真答題,時間不多了”之類的話都沒能聽清。

他已經沒心思答題,隨便在試卷上寫了幾個字,戴志誠就把筆擺在旁邊,大腦急速運轉,認真思考羅文功之前說過的那些話。

謝浩然什么時候做過這張卷子?

難道是老師單獨給他開小灶?

有這種可能,所以羅文功才允許謝浩然上課看書?

什么時候響起的下課鈴,戴志誠根本沒有注意。

“越挫越勇”這個成語用在戴志誠身上非常貼切。他執拗的把所有問題都歸結到別人身上。另外,就是自己運氣不好,首先,遇到了似乎是對自己印象不怎么好的歷史老師。其次,羅文功與謝浩然之間很多事情自己一無所知,所以才鬧出了笑話。

一抹猙獰在無人注意的時候,悄悄爬上了戴志誠的臉。

我就不相信,你能永遠這樣肆無忌憚的上課看書?

我就不相信,沒人能治得了你!

下午第二節是數學課。

袁子林對照課本正在講解公式定理,冷不防戴志誠從座位上站起來,以語文課上同樣的動作姿勢指向教室后排,洪亮中帶有憤怒火苗的聲音震耳欲聾:“老師,謝浩然他沒在聽講,他在看與數學課無關的書!”

沉浸在數學世界里的袁子林被嚇了一跳。等到回過神來,聽明白戴志誠的話,看了看坐在后面表情平靜的謝浩然,他目光開始變得陰沉,慢慢呼了口氣,視線焦點從遠處拉回來,落到了怒沖沖的戴志誠身上。

袁子林的聲音慢條斯理:“學習這種事情需要循序漸進,好高騖遠是不行的。同學們,對于未來,你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從現在做起,從自己做起,三年以后你們就要參加高考,進行人生道路上的關鍵性選擇。說句不好聽的,在這種時候,絕對不能發揚雷鋒精神。因為學習是自私的,知識掌握多少,只有你們自己最清楚。我負責你們的數學,而不是道德理論。我相信如果以“互相幫助”為題,你們任何一個人都能洋洋灑灑寫出好幾千字的論文。我想說的只有一句————管好你們自己,不要為身邊的其他人分散精力。別人要做什么,那是他的自由。”

戴志誠急了,抬起的胳膊一直沒能落下來,仍然指著后排座位上的謝浩然:“可是老師,他……”

袁子林抬起右手擺了擺,平靜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變化:“戴志誠,你應該多讀讀歷史。英國人當年發動鴉片戰爭,在我們看來是不道德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小胡子元首進攻波蘭,幾乎被全世界譴責。美國人先打伊拉克,然后又打阿富汗,很多人都說那是“非正義的戰爭”。可是那又怎么樣?誰能管住他們?”

袁子林對謝浩然的印象不是很好,卻沒有什么偏見。有些話不好說明,戴志誠的行為在他看來也算是正常。有感而發,花上幾分鐘和平調解,在他看來是最好的處理方法。

下午第三節是植物課。

生物老師拿起一片樹葉標本,做著聲情并茂的講解。

戴志誠又一次站起來,只是他聲音沒那么大,眼睛里透出的執拗比之前縮減了許多。言語內容還是一成不變:“老師,謝浩然他沒在聽講,他在看與植物課無關的書。”

生物老師一愣,下意識朝著謝浩然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點點頭:“唔,知道了。你坐下來吧,別擋著后面的同學。”

戴志誠有些發急,還有些遲疑:“可是……老師……他……他看書啊!”

“這件事情我知道了。”

生物老師不愿意在這個問題上浪費時間,解釋很簡短,也很有說服力:“因為一些特殊原因,他來找過我,我批準他上生物課的時候可以看書。”

戴志誠徹底愣住了,像木頭樁子一樣站在那里不動。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從生物老師嘴里說出這樣的話。

“戴志誠,請你坐下,你擋住了后面的同學。”

生物老師有些不高興,提高了音量:“如果你對我的處理方法有意見,可以下課后來辦公室找我。至于謝浩然看書這件事,在座的任何一位同學,如果你們能夠做到他那個程度,我也一樣可以批準。”

停頓片刻:“好了,現在我們繼續上課。”

下課鈴響了。

老師離開教室后,謝浩然立刻成為了幾乎所有同學圍觀的焦點人物。

“嘿!老謝,你都跟生物老師說什么了?怎么你上課看書也沒人管啊?”

“太牛了,老螺螄說你提前做過那張測驗卷子,是不是真的?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我感覺教數學的袁老師好像不太喜歡你。”

“老謝,你上課的時候看什么書?拿出來讓我們瞧瞧。”

各種問題鋪天蓋地壓過來,教室后排變成了熱鬧沸騰的菜市場。謝浩然苦笑著把椅子朝前挪了挪,用身體護住放在課桌里的書包,隨口敷衍。

談論話題很快轉移到了戴志誠身上。

“那家伙真過分,從上午就開始舉報,每節課都這樣,一直沒停過。”..

“你懂個屁,人家戴志誠是優秀生,老師面前的紅人。看過《鹿鼎記》嗎?大當家陳近南都說了:朝廷鷹犬腦袋上的紅頂子,那是用人血染成的。沒有告狀舉報,哪兒來的立功受獎?”

“但我看老師沒理他啊!上午下午加起來四節課了,咱們老謝仍然坐在這里巍然不動,身上毫毛都沒掉過一根。”

“誰知道呢!也許是告得多了,老師聽得煩了,也就不想管了。”

在班上,好生與差生之間,形成了涇渭分明兩個陣營。這種劃分從未有過真正意義上的線條,但是每個學生都會不自覺劃定自己所在的群體。只要分數和排名存在,這種劃分就永遠不會消失。

來自周圍的議論讓戴志誠臉上陣陣發燒。他呆在那里坐立不安,不時偷眼朝著側面的柳怡霜望去,發現她面無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放學時間到了。

戴志誠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書包,慌慌張張小跑著離開教室。

這不是他平時的作風。如果沒有等到柳怡霜一起,他絕對不會走。

蔣旭東坐在謝浩然旁邊,看著戴志誠迅速消失的背影,不由得“噗嗤”低聲笑起來:“他好像很怕你。”

謝浩然聳了聳肩膀,表情很無辜:“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看著前排同學已經站起來離開教室,蔣旭東偏過頭,好奇地問:“對了,你現在怎么根本不聽老師講課啊?上課時間都在看書,書上也全是外文。老謝……你該不是像數學袁老師說的那樣,屬于被“放棄”的吧?”

在學校里,“被放棄的學生”不是什么秘密。成績太差老師也沒心思教,也不是所有老師都會盡職盡責,像親爹親媽那樣對你苦口婆心。他們肯定會勸說,會訓誡,會對不聽話的學生嚴加管束。然而一樣米養百樣人,有些人聽得進去,有些人無論如何也勸不過來。好生與差生之間的巨大天塹就這樣產生,差距越拉越大。

羅文功算是老師當中比較好的。就在隔壁的高一二班,上個星期有兩名學生主動轉校。據說是入學的時候因為考分不夠,曾經與校方簽過協議:如果連續兩次測驗分數排名全班末尾,就主動申請轉學。

不轉是不可能的。繼續死皮賴臉呆在班上,老師根本不會管你,甚至有事沒事都會找隨便找個由頭罵你一頓。有這么一個典型立威,其他學生會覺得屁股后面隨時有根鞭子在抽,加快速度往前奔跑。

其實這種事情很容易理解。學生成績就是教師的業績。考試平均分越高,高考上線的人數越多,就說明你教學有方。這與在企業工作是一個道理。有成績才能拿獎金,干得好才能收入高。

至于那些學習不好,被當做垃圾放棄掉的學生……你們的未來,你們今后的人生,關我屁事?

“不是你想的那樣。老師們……其實他們對我很好,真的。”謝浩然隨意笑著,沒有解釋。

蔣旭東根本不相信。他伸出右手食指,虛空朝著謝浩然點了點:“不說老實話,長大以后木有小丁丁。”

謝浩然摟過他的肩膀:“走,走,走,去廁所里比比。”

“去你的,我還要趕緊回家做作業呢!”蔣旭東根本不吃這一套。只是剛說到“回家”這個詞的時候,他臉上的笑意開始凝固,隨即消失,最后,緩緩搖著頭,輕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