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女服務員上了三樓,在辦公室里,謝浩然看到明真正在桌前揮毫作畫。走過去看著,他不由得笑了。
“你這山水的風格,很有些八大的意思。”
八大,指的是八大山人,朱耷。
明真身上同樣穿著一件旗袍。月白的底色,細滑的絲綢面料,墨梅圖案從衣服下擺延續向上,從左肩部位探出去。裁剪得體的衣料恰到好處裹住了身體,收腰曲線尤為明顯。她身上這件旗袍與下面工作的服務員有些區別,腿部側面開口有些大,搭配著乳白色高跟鞋,足弓繃得挺直,年輕美麗的面容釋放出頗為另類的成熟魅力。
放下手中的畫筆,明真有些意外:“你也懂畫?以前怎么沒聽你說起過?”
謝浩然走過去,伸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在白嫩光潔的額頭上吻了一下:“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明真屬于不喜歡言辭的實際派。她輕笑著從謝浩然懷里扭開,翹起手,指著擺開筆墨紙硯的辦公桌:“嘴上說得多,不如手上動得好。來,來,來,畫張給我看看。”
“改天吧!”謝浩然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我過來是想找你拿點兒茶葉和點心,去我老師那里看看,順便把帖子送去。”
“你的老師?”明真頓時來了興趣:“我想起來了,就是你說的,在美術學院的那位?蘇……蘇恒聯?”
謝浩然透過她的眼睛,看穿了她的內心想法:“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順便讓老師給你指點一下?”
明真跳了起來,高跟鞋對她來說根本不算束縛,反倒是與身形整體更為協調的特殊裝備。雙手摟住謝浩然的脖子,很是調皮地在他唇上輕啄了一下:“當然要去。你要早說了不是多好,我就多準備些禮物。”
謝浩然笑著搖頭:“老師不看重這些。”
明真聳了聳肩膀:“那是你的想法。你等會兒,我把事情安排一下,再去庫房里拿幾罐好茶。”
“初白軒”的廳堂與樓梯連接,沒有專用的員工通道,無論從辦公室還是后面的點心工作間里出來,都能被坐在廳堂里的顧客看到。只是中間有一塊面積不大的隔離區,用點心柜子擋住。
兩個人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廳堂里幾乎所有客人的目光都被他們吸引。
“這男的是誰?好帥啊!”
“這女的長得真漂亮,比那些明星好看多了。”
“我聽說這“初白軒”的老板是個女的,會不會就是她?”
“呵呵!就算是人家也跟你沒有半毛錢的關系。這種女人,簡直漂亮的不像話。老老實實喝你的茶吧!你沒見人家身邊那男的,光是長相就比你英俊多了。”
“等等!我得用手機拍下來。今天來初白軒可真是值回了茶錢。以前沒見過這女的,估計平時都待在樓上。瞧你說的,這點兒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就是飽飽眼福也不錯。”
明真平時很少拋頭露面。辦公室在三樓,平時有什么事情都是主管到上面請示。以前樓層后面還有一把獨立的附加金屬樓梯,那東西是小樓從前的主人看了太多國外電影,仿照國外建筑私自安裝。上個星期街道辦事處對轄區聯合檢查,這把樓梯屬于違規建筑,按照規定被限期拆除……沒辦法,現在明真也只能走前院,穿過廳堂才能出去。
他們并不知道給客人們帶來了強烈的視覺沖擊。兩人款款走進后院的停車場,謝浩然發動引擎,朝著美術學院方向駛去。
按響了門鈴,開門的卻是周嘉林。謝浩然意外地笑道:“大師兄,怎么你也在啊?”
周嘉林笑了笑:“我過來老師這里看看。”
他的笑容有些勉強,看到站在謝浩然身旁的明真,有些疑惑:“這位是……”
謝浩然把一切收盡眼底:“這是我媳婦兒,未婚妻。”
周嘉林臉上的笑意頓時變得濃厚起來。他掄起拳頭,輕輕給了謝浩然肩膀上一下:“這才多長時間不見,你小子都要結婚了?快進來,進來說。”
蘇恒聯坐在躺椅上。那是一把藤編的寬大椅子,放上軟墊,坐著要比沙發舒服。老妻正好端著一盤削好的水果從廚房里走出,看見跟著周嘉林進來的謝浩然與明真,臉上頓時一片驚喜,笑道:“小然來了。這么久了,你都沒來看看我們。今天就說好了,不準走,留在這里吃飯。”
她隨即把話題和興趣轉移到明真身上:“小然,這是你女朋友?”
少不得又是介紹一番,等到在蘇恒聯身邊坐下的時候,幾個人已經互相熟悉。蘇恒聯半躺在那里,臉上雖有笑意,精神卻不怎么好。他抬手沖著謝浩然虛點了一下,笑道:“你從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讓我猜猜你今天到底來做什么。嗯……帶著女朋友過來,是不是打算結婚了?”
謝浩然笑著拿出大紅請帖,雙手握著,恭恭敬敬遞過去:“被老師一下子就猜到了。到時候我會派人來接老師和是師母,還有幾位師兄師姐,咱們好好聚聚,多喝幾杯。”
蘇恒聯面色欣慰:“我老了,多聚聚是應該的。酒就不喝了,我這身體……不行嘍!”
周嘉林有些疑惑,他趁著明真與師母說話,把謝浩然拉到一邊低聲問:“小然,你上次帶來的女孩兒不是這個啊!怎么,你又換了一個?”
謝浩然把一份請帖遞給周嘉林,用手在紅色封面上點了一下,面不改色地說:“她們都是我的妻子,一個也不會少。”
啥意思?
周嘉林帶著懷疑翻開請帖,看到新娘欄目里的四個名字,頓時瞪直了眼睛:“一下子娶四個老婆,這也行?”
這邊說這話,那邊明真的注意力被掛在墻上的畫所吸引。她站起來,順序欣賞,眼中的驚喜成分越來越多。
蘇恒聯注意到她的變化,不由得笑道:“怎么,你也喜歡國畫?”
明真轉過身,認真地點點頭:“以前在山上……哦,在家里的時候就很喜歡。只是沒有師傅指點,都是我自己畫著玩。”
蘇恒聯沒有聽出她話里的破綻,饒有興趣地問:“那你學的是那一派?”
明真老老實實承認:“我學的很雜。主要是臨摹。有一段時間特別喜歡張大千的山水,三希堂的圖冊買了幾本,后來學著畫花鳥,還有就是趙佶的作品也仿了一些。”
“很雜啊……”蘇恒聯不置可否,繼續問:“那么字呢,你學的是誰?”
“我主練柳體,還有張旭的草書。”不知道為什么,面對蘇恒聯的時候,明真絲毫沒有修士對上普通人的高傲與輕視,反倒有種師傅就在面前的強烈威壓感。她小心翼翼,很是尊敬。
蘇恒聯笑著抬起手,指了一下擺在不遠處書房方向的那張桌子,上面有紙筆,所有工具一應俱全:“寫點兒什么給我看看。”
明真也不矯情,款步走過去,很快寫好了一首《如夢令》。
就著這幅字,蘇恒聯與明真談了很久。他一一指出其中優點與缺點,又讓謝浩然扶著自己走到桌前,寫了同樣的一首《如夢令》。兩相對比,明真頓時對蘇恒聯佩服得五體投地。
師母是個坐不住的。師徒幾人在外面談興甚歡,她不聲不響在廚房里弄好了飯菜。等到明真按照蘇衡量要求畫了一副寫意花鳥,指點結束的時候,師母也用抹布擦著手,笑著從廚房里走出:“菜做好了,都過來吃飯吧!”
蘇恒聯的興致明顯比之前好了很多。他笑著對謝浩然說:“小然,你運氣不錯啊!身邊的女孩子都很優秀。賀明明上次來過家里,你師母一直夸她。現在的明真在書畫一道上很有研究,雖說她所學很雜,卻沒有出現方向性的偏頗。呵呵,看來以前我收你為關門弟子的決定是錯誤的。”
謝浩然手里拿著筷子,笑著問:“老師的意思是,想收明真為徒?”
“有這個心,卻沒有這個力了。”蘇恒聯用筷子夾起一顆酥炸白蕓豆送進嘴里,慢慢地嚼著,嘆道:“做人要講信用。對老天爺,對別人,對自己都是這樣。既然當初做出不再收徒的決定,立下的規矩就不能違背。雖說小然你這女朋友資質不錯,我也不能破了自己的規矩。”
謝浩然試探著問:“老師您的意思是……”
“讓她跟著嘉林學吧!”蘇恒聯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多帶她來我這里走走,遇到問題也可以問我。指點一下,倒也算不上師徒。”
謝浩然仔細觀察著蘇恒聯的面部表情:“老師,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兒了?”
進門的時候他就覺得周嘉林情緒不太對勁兒,現在蘇恒聯又說出這種話,肯定是有事情藏在心里。
蘇恒聯笑了笑,搖搖頭:“不提了,吃飯吧!”
在他這里找不到答案,謝浩然把視線轉移到周嘉林身上:“大師兄,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