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浩劫

14.入魔

作者:剪水II

黎明之前,太陽沒有升起,似是灰燼混雜的水染在了名為天空的畫布上。

白虎柔疲憊的牽著三條綠毛狗,鶴仙老師并未與她同行,甚至又是一夜未曾與她說話了。

她深深嘆了口氣,把心中的怨氣、怒氣全都吐掉,才劃著孤舟,到了水中沙地的金明院。

三條綠毛狗乖巧的爬入了屋內的狗洞之中,說是狗洞,其實就是地面凹陷的三個坑,坑里鋪著些一次性的厚布,簡陋至極。

白虎柔洗漱完畢,將弧月彎刀放在床邊,然后才緩緩躺下,想著又是無趣的一天。

但她剛一接觸到枕頭,便如同觸電一般彈起,單手撐床,宛如鷂子翻身般急速從落地,同時右手伸長抄起弧月刀,然后往后退了幾步,猛退。

三個坑里的綠毛狗頓時也睜開眼,六只閃爍著綠光的瞳孔幽然盯向前方。

白虎柔之所以動,是因為她感到了枕頭下的異物,這說明有人在自己外出的時候來了自己房間。

他是誰?什么目的?又來做什么?

她畢竟曾經到江湖上歷練過,喝過迷藥,掉過陷阱,也被人出賣過,所以自然就謹慎的很。

但這一次,她卻是像是演著獨角戲,半天沒有反應。

這時,她才皺了皺眉,小心退后,點亮一個油燭,頓時光影爍爍,她的身影被拉長放大,投射到灰白的墻壁上,隨著火苗而晃動。

她往前兩步,彎刀伸出,猛然挑起枕頭,但卻見枕頭下不過是個粗糙的鐵片,上面密密麻麻似乎是寫著字。

白虎柔一愣,她原以為是暗器之類,卻不曾想到只是個鐵片。

不會是龍青傲那個白癡做的惡作劇吧?

她托著油燭走近,緩緩蹲在床邊,凝視半響,隨手拿起一塊布做隔離,然后小心的抓起那塊鐵片。

原本謹慎的目光在接觸到那鐵片的瞬間,突然變得呆滯...

“天魔極樂?”

看了兩行,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急忙放下鐵片,整個人閃到窗邊,輕輕推開一線縫向外張望。

天已經亮了,龍青傲和小師弟兩人正相伴而行,已經離開。

她這才舒了口氣,然后開始仔細看那鐵片上所記載的功法,恍然不覺間,已到了午間,她甚至忘記了疲勞,只是看著。

這無疑是一門邪功,但其中所載的一些法門,白虎柔簡直是聞所未聞。

她雖然只練過二轉功法洞天斬,但是這樣的一門奇功放在自己面前,她還是認得出,并且懂得敬畏的。

“天魔極樂...莫非是六轉以上的那些功法?甚至更高?”

白虎柔呆住了。

可是江湖上,正邪勢不兩立,龍藏洲上正道邪道之間,更可以說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然而邪道孱弱,正道強盛,所以修煉邪功的都需要藏著掖著,否則一旦暴露,等待著的就是正道追殺令,永無止境的追殺。

“所以,我就不練了嗎?”她有些迷茫,面對這種層次的功法,她又變成了小姑娘的模樣。

“可是這是誰放在自己枕下的,又是什么目的?”她旋即自嘲的笑了笑,也許自己的刀法對于不諳武學的人來說是高不可攀,但是在這人面前,卻是蹣跚學步的嬰兒。

他若有目的,何必要多此一舉?

他若是想做什么,怕是鶴仙、龜壽兩位老師來了也無用。

“白虎柔,那么練不練?練了就可以更強,不練也不會有什么損失!”她想了想,還是將鐵片小心的放入了床單下。

正邪兩道的觀念畢竟還是深入她心的,雖然她很偏激,但也不過是嫉惡如仇,殺性重了點,但入魔?她是從來沒想過的。

她腦中猶如火燒,終于在黃昏時分才陷入了淺淺的睡眠,夢里,那些親人在面前被殺死的哀嚎,自己江湖所歷的種種不公不正、持強凌弱,化作了噩夢。

白虎柔猛地驚醒,卻已經天黑了。

她急忙下床,洗漱,然后來到了刀社道館之中。

因為來遲被鶴仙冷冷呵斥了兩句,她低著頭一句話不說,然后聽著遠處庭院里,小師弟練武的動靜,以及鶴仙老師時不時的指點。

然后連面前前來請教的刀社社員,都視而不見了。

中間休息的時候,她突然被小師弟叫住了。

“找師姐有什么事呢?”她叉著腰,連同身后的三條狗一起看向小師弟。

這些日子可謂是拼命的努力,已經讓原本微胖的小師弟身子健壯了些,原本的肚腩也縮下去了。

夏極很誠懇的問道:“師姐,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所以想請教下。”

“嗯,說吧。”白虎柔大度道。

夏極緩緩道:“鶴仙老師常常和我說,練武是為了救人,和自救。但是,救一人,有時候卻只能殺了另一人。”

“唔...或者說只要殺了壞人,就可以救一群人。”

他似乎陷入了沉思的模樣,用很有感染力的聲音說:“然而生命,難道是可以用數量來衡量的嗎?”

白虎柔微微皺起眉頭,道:“那是因為壞人該死!”

夏極悠悠道:“是啊。但是誰是好,誰又是壞呢?我若殺了那壞人,在那壞人的朋友家人眼中豈非變成了新的壞人?刀是殺人之物,我用之屠戮,為著善而揮舞,但是卻會被人視之為惡。也許只有一個人這么認為,也許這個人只是一個孩子。可是難道因為只有一個人,所以我這樣的做法就不是惡了嗎?”

白虎柔愣了愣,良久緩緩道:“你的刀為了善而揮舞,自然不是惡。”

“可是那個孩子會覺得。”

白虎柔道:“但你卻因此可以救下更多人,不是嗎?”

她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的少年道:“即便你在那孩子的眼里是惡人,但你至少救了更多的人,不是嗎?這樣的話,你即便舞刀殺戮,卻心中無悔,這就是江湖啊,小師弟!”

夏極裝作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嗯,師姐,你懂得真多。”然后他摸著腦袋,似乎在回味剛剛的話,然后一步一步的走開了。

白虎柔卻身子宛如石塑一般,僵在了那里。

她腦海里全是自己剛剛所說的話。

即便你在那孩子的眼里是惡人,但你至少救了更多的人,不是嗎?這樣的話,你即便舞刀殺戮,卻心中無悔,這就是江湖啊!

之后的一晚,她都仿佛丟了魂兒一般,直至再次返回湖心的屋內。

水汽彌漫,她身上還染著塵。

轉身關緊門,她拿著那記載著“天魔極樂”的鐵片,靠在門邊,背抵著門縫,縫外黎明即將到來,但她的臉龐卻逆著光,面對著無邊的黑暗。

良久。

再良久。

她唇邊露出了一絲笑,用無人聽見的聲音淡淡道:“謝謝你,小師弟。”

白虎柔,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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