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五十一節爭執,僵持
“不行,這個方案無法讓人接受,太苛刻了,對市里太不利了,而且也不符合我們進一步加大改革開放力度的精神!”
陰朝鳳抬起目光,斷然拒絕,哪怕是面對已經形成了一致意見的林春鳴和馮市長,他仍然毫不猶豫的表明自己的態度。
“老陰,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無線電廠的現狀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你是常務副市長,管著財政這一塊,按照這樣的狀況持續下去,一年下來市財政要投入多少,這是算得到的。”林春鳴耐心的解釋道。
事實上在這個方案提出來的時候,林春鳴和馮士章都被嚇了一大跳。
要讓市財政承擔六千多萬債務中的百分之七十,也就是說,市無線電廠要剝離出來四千多萬債務交給市里來承擔,這樣下來無線電廠的凈資產一下子就變成了五千多萬,從紙面上來看,這幾乎就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企業了。
當然,按照現狀下去,要不了兩年,這個企業又會變成凈資產僅剩幾百萬,負債率高達百分之九十瀕臨破產的企業。
不在于負債率有多高,關鍵在于這個企業能不能找到一條出路。
很顯然這樣一個剝離債務的構想是市政府無法接受的,和段庸銘方面的談判陷入了拉鋸戰。
剝離債務從四千五百多萬迅速下降到了三千萬,但是市里仍然不愿意接受,覺得太高,終于下降到了兩千五百萬。
實際上段庸銘團隊在這方面并不是很堅持,相比之下,他們愿意在這方面做出讓步,但是在剝離職工問題上他們態度更強硬,六千多職工,他們希望只保留三千職工左右,這又是市政府無法接受的。
按照市里的意見,六千多職工出來部分即將退休或者身體不適宜以及一部分主動愿意拿著補償走人的職工,剩下的五千左右職工新企業都應該接受下來,但這又是段庸銘他們絕對無法接受的。
從剝離債務數量到削減職工數量,成為了段庸銘團隊與宛州市委市政府談判的焦點。
但對于雙方來說,拉鋸戰消耗戰又都是難以忍受的,所以在經歷了一個星期的艱苦談判后,雙方基本上達成了一致意見。
即職工保留四千二百人左右,最多不超過四千五百人,債務剝離二千五百萬。
段庸銘團隊出資兩千萬在新企業中占股百分之三十五,并引入外部戰略投資兩千萬占股百分之三十,市政府占股百分之二十,而遠無線電廠工會代表原有企業職工持股百分之十五。
外部戰略投資來自宛州華峰的母公司香港華泰,實際上也就是雷霆出資2000萬。
根據協議,香港華泰實業將出資占股百分之三十,但是實際上行使股東權利委托給段庸銘本人,初步確定期限為五年,這也意味著段庸銘團隊在實質上控股新企業,這也是能夠說服段庸銘團隊的關鍵。
現在雙方協議草簽,只等協議過了市委常委會和市政府常務會議,并送交市高官會審議備案,即可正式生效。
而段庸銘方面也已經在前日正式向中山益華方面提交了辭職報告,預計跟隨他而來的團隊將達到三十余人。
“林書記,馮市長,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讓市財政接受兩千多萬債務剝離,這未免太苛刻了,而且也絕不合適。既然是改制,段庸銘團隊和香港華泰也看好這一次改制,為什么還要我們承擔如此大的債務?他們完全可以把這筆債務全部接受下來嘛,要改制就改制得徹底一點兒,不要留尾巴!市里全部退出,干干凈凈,利利索索,徹底了結!”
陰朝鳳語氣很堅定,態度也很明確,而且也言之鑿鑿。
他的觀點也不無道理,甚至也代表著相當一部分常委們的心聲。
好不容易有外來戶來接盤,還不趁機出清,徹底甩掉這個包袱,卻還要留著百分之二十的股權干啥?而且這還要付出2500萬債務承接的巨大代價,這簡直不可接受!
難道又要等到企業經營不善的時候被迫卷入進去來接盤?
到時候這些外來戶說不定一拍屁股走人,破產就破產了,而你地方黨委政府卻還是大股東之一,能跑得掉躲得過?
林春鳴和馮士章交換了一下眼色,也覺得有些為難,因為他們看出了幾個常委們態度的傾向。
陰朝鳳的話打動了他們。
是啊,既然都在喊要進一步改革開放,那改革就應該更徹底一些。
本身就是一個凈資產只有幾百萬的企業了,為什么還要剝離部分債務讓其變成一個凈資產三千多萬的企業再來讓那些愿意接盤的人來接盤?
這不明擺著說明接盤者心里也沒數,還想把地方黨委政府拉在一塊兒嘛。
連他們自己心都沒底,這場改制風險會有多大?
會不會成功?
會不會又變成一個國有資產變相流失的局?
一句話,付出2500萬換來所謂20的新企業股權根本不值得,政府應當態度堅決的全面退出。
陰朝鳳用他這種鮮明的態度回擊了林春鳴,讓林春鳴也有些尷尬。
之前他一直擔心陰朝鳳會反對改制,甚至在市委常委會和市政務常務會議上制造麻煩,沒想到這一次陰朝鳳卻一反常態,態度如此鮮明,要求將改革進行到底,徹底退出無線電廠,甩掉包袱,當然關鍵點就是市財政絕不承擔那2500債務來換取20股權。
這個巨大的態度反差讓他和馮士章都有點兒措手不及。
“老陰,且不說我們全部退出對方是否會同意,我們這樣一下子全部撤離,會讓對方感覺我們在甩包袱走人,會讓對方質疑我們之前的談判誠意,你考慮過這一點沒有?”馮士章不得不插話了。
這本來就是他的觀點,保留部分股權,但不必太多,20股權是比較合適的。
“不,馮市長,如果對方真的對這家新企業的未來有信心,就不應該糾結于這兩千多萬股權,他們不是信心百倍么?我記得在談判過程中他們都是斗志昂揚,認為明年就能扭轉局面,難道說都是在說大話?”
陰朝鳳沒有給馮士章面子。
這是他爭取自己獨立態度的好機會,同時也能讓大家看到他陰朝鳳不是反對改革開放,甚至是堅定不移的將改革開放進行到底的態度,而不是那種動輒拿改革開放說事,但實際上還是畏首畏尾,瞻前顧后的騎墻派。
“另外,咱們市委市府在國企改制上也可以通過徹底退出來展現我們的姿態,另外,實事求是地說,今年用錢的地方很多,經開區那邊連連告急,財政困難很大,節省出來的資金可以投入到建發司那邊,加快經開區的建設嘛。”
陰朝鳳在分管財政這一塊,對財政情況很清楚,可以找出無數個理由來說明財政的困難,因為本身財政的確就很困難,這不是找理由托詞。
馮士章有些猶豫了,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皺眉沉思的林春鳴,又看了一眼唐華和鐘廣標。
唐華遲疑著,想了一想才道:“老陰,我們也要考慮合作伙伴的態度,我們這樣做會不會有些像過橋抽板?人家未必會同意啊。”
唐華的話語暴露出了其內心的想法,他其實也還是希望全數退出的,說明其對段庸銘他們能否扭轉乾坤也還是有些擔心,覺得能夠把這2500萬節省出來更劃算,只是擔心對方不愿意而導致談判破裂罷了。
鐘廣標倒是很直率:“陰市長,兩千多萬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我覺得我們其實可以保留一部分股份,也算是對企業的支持,如果企業發展好,我們日后再退出,也更能體現我們市委市府的風格。”
“鐘書記,現在可不是談風格的時候,這是商業談判!”陰朝鳳冷冷的道:“說句不客氣的話,有這2500萬,假如日后企業不行了,我們也能用這2500萬來收拾爛攤子,解決企業職工問題,可如果全數丟到里邊,以后再要來接爛攤子,那就得挖生肉了。我說的話可能不太中聽,但大家想一想是不是這么一回事吧。”
鐘廣標內心冷笑。
說來說去,還是不太看好這一次無線電廠的改制。
大家都還是抱著想要卸包袱找接盤俠的想法,覺得有外來戶砸四五千萬進來,總能解決點兒問題,到時候實在不行,市里再來接盤也算是盡了心。
這樣對上對下都有了一個交代,不是我們沒改制,而是改了制一樣沒救活企業,所以我們盡力盡責了,誰也不能責怪我們了。
這種心態鐘廣標覺得馮士章、唐華等人都不同程度存在,至于說陰朝鳳和其他常委們估計更是如此。
也難怪在書記碰頭會上已經形成了一致意見的,拿上常委會之后,這一爭論,尤其是陰朝鳳態度堅決的反對,馮士章和唐華又有些后縮了。
問題是現在挑明了,其他常委們雖然還沒有明確表態,只有陰朝鳳一個人跳得起,但如果征求他們意見,肯定會傾向于陰朝鳳的,而且理由都很充分,改制就應該要改徹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