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辰在叢林中孤獨而無聲地跋涉著。
腳步輕快無聲。
之前一瘸一拐,倒不是他故意裝的,而是挑落山崖時,受到的反震之力沖擊太大。
不過,接受過靈兵煉體的他,身體不光強度極高,恢復速度也極快。在天衍訣驅動源力運轉幾個周天之后,一點小傷就已經恢復過來了。
“我應該已經脫離他們的追捕范圍了。”風辰一邊跋涉,一邊在心里盤算著。
之前和熊律的戰斗,是在另一邊的山脈上。
而其他追獵者要包抄合圍的話,也只能沿著那道山脈走。
也因此,風辰在跳落這道斷崖之后,實際上已經暫時跳出了對方的包抄區域,進入了另外的一段山脈。
熊律等人要繼續追蹤自己,就必須繞很遠的路,下到崖底,然后再過來。
而更重要的是,風辰知道,現在時間應該已經到了晚上。
黑林子山里,不見日月。陽光被遮天蔽日的黑色樹木阻隔,被霧氣封鎖,只在頭頂的樹冠之上,形成一片白茫茫的散亂光線。而如今,這片朦朧的光芒都已經消失了。
黑色山林,變得越來越陰冷。
這種陰冷,是來自于地底的絕**脈。白天,陽光雖然不能穿透叢林,但在叢林上空,多少還能形成一道陽氣壓制。而到了晚上,這陰氣失去壓制之后,就變得肆無忌憚了。
一路走來,風辰發現黑色的霧氣已經越來越濃烈。地面累積多年的腐爛物質散發出刺鼻的味道。這正是毒瘴的來源。
這種毒瘴并不像黑霧那樣可見。
它們無聲而無形地聚集在一些陰暗,不通風的地方,慢慢累積。當濃度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整個區域就會變成一個致命的陷阱。人走進去,不知不覺就會中毒。
風辰甚至看到,一些林子的地面凹洼處已經開始匯集毒瘴匯集凝聚而成的毒液了。這種毒液若是沾上皮膚,不但能直接將血肉腐蝕,而且毒性還會順著血脈筋絡遍布全身。一旦毒性入腦,神仙都救不了。
而除了毒瘴之外,風開始變得猛烈起來。
這可是夾雜著絕**脈透出地表之后形成的陰風,普通人若是進入這里,體內血氣要不了五分鐘就會被消耗得一干二凈,變成一具陰尸。而就算是人境武者,有源力抵擋,那也不過多活一段時間罷了。
一旦源力耗盡,同樣是個死。
因此風辰相信只要那幾個追獵者不是瘋子或白癡,他們這個時候就會放棄尋找自己,選擇一個安全避風的地方等待白天的到來。
穿過一處灌木叢,風辰在靠著一條小溪邊的山坡背面,找到了一棵巨大的樹木。
“坡面向東,樹的大小也合適。”
風辰觀察了一下四周,從芥子袋里取出一把早就準備好的斧頭,開始砍樹。
對于擁有記憶碎片的他來說,黑林子山就跟自己的家一樣熟悉。
這片絕域的陰氣全來自地底。因此,山中的泥地也好,山崖石洞也罷,全都不適合住人。
想要安穩地過一夜,最好的辦法就是選擇一個向東的山坡,尋找一棵大樹,然后在樹桿離地三米以上的地方開洞。
向東,是因為明天太陽出來的時候,這一面的陰氣會被陽氣壓制。雖然談不上完全驅散,但濃度會小很多。而且,這類地方向陽通風,也不會因為長年累月的陰氣積攢而形成毒瘴。
而在樹上開洞,是因為這些大樹的樹干,能隔絕地下陰氣。尤其是三米以上部分,效果最好。
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風辰已經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恰好可容納一個人的樹洞中。
左右看看,風辰覺得非常滿意。
“進了黑林子山,這盤棋的第一步,就已經落下了。”風辰一邊吃著干糧,一邊抬頭看著洞外虛無的半空,問道:“燕弘,你會怎么應這一步棋呢?”
風辰的腦海中,浮現了城外帳篷的那個儒雅的青年。
這個人,就是自己經歷的這場災禍的罪魁禍首!
“我想,在你的眼中,我不過是一枚小小的棋子吧?”風辰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不過,不管因為什么原因,你都不該選中我的。因為……”
風辰將最后一口干糧咽了下去,看著半空,一字一頓地道:“……這會是你這輩子最愚蠢的決定。”
這是宣戰!
星神殿里,人們目瞪口呆地看著水晶中的風辰,片刻地沉默之后,便是一片嘩然。
“我沒聽錯吧?”
“這家伙這是在向燕弘宣戰吧?!”
“這家伙知道風家和他自己的處境么?居然譏諷燕弘愚蠢,這也太狂妄了吧?”
其實從這場賭斗開始到現在,人們對風家,都充滿了好奇。因為自始自終都沒有人知道風家想做什么。不光其他人不知道,甚至連在場的風家族人也不知道。
大家的心頭聚集了太多的疑團。
例如星幕是不是為風家開啟的?例如景家、宿家這樣的家族為什么會追隨風家和神國皇室抗衡?又例如風家究竟有怎樣的布局,他們準備怎么答應這一仗?!
所有的一切都是謎。
而這個謎團,隨著風家之前的幾個組合拳,就如同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就連身為千機樓大執事的李萬均都為風家能挺到現在而好奇,就可想而知人們心頭的困惑了。
而答案顯然是不可能從風商雪身上得到的。自始自終,那位風家家主都像一座亙古存在的山脈一般沉默,平靜而淡然。你根本就不可能猜到他的心思。
所以,賭斗開始之后,大家才聚集在了這里。
在這個星神創造的空間里,他們獲得的是星神賦予的視角。能看到外面的人看不到的東西,也能聽到別人聽不到的聲音和秘密。
就像一群高高在上,俯視大地的神靈。
一切盡收眼底,無所不知。
讓人驚喜的是,正如同他們所想的那樣,風家打破了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風辰這幾句話是說給這里的人聽的。
可是……
這也太囂張了吧?
這不光是公然宣戰,甚至還是指著燕弘的鼻子罵蠢貨了!
一時間,星神殿里沸反盈天。有世家子弟冷嘲熱諷,破口大罵;有各大宗門世家的觀察者輕笑兩聲,不以為然;有風家子弟面面相覷,震驚而好奇,也有一些人皺起眉頭,若有所思。
而更多的人,則將目光投向了燕然。
燕然看著水晶,面帶冷笑,扭頭掃了風家族人一眼,對身邊的世家子弟們道:“見過癩蛤蟆打哈欠么?”
說著,他指了指水晶球。
世家子弟們都轟地一聲笑了起來,一個北神國來的青年鼓掌道:“九殿下果然目光如炬,一語中的。”
另一人道:“就算是打哈欠,他也只敢在這樣的情況下罷了。因為他知道,只要出了這里我們就會遺忘一切,沒辦法將他的這番話傳遞出去。”
“所以說,他其實和放屁沒什么區別?”有人接口道。
眾人都一陣譏笑。
就在這時候,風瑞的聲音在大廳中響起:“咦,這些個倒插旗的家伙,居然還沒走?”
世家子弟們扭頭怒視,只見一幫風家子弟正毫不客氣地看著這邊冷嘲熱諷。顯然是這邊的聲音,傳到了他們的耳朵里。
那胖胖的風瑞開口之后,身材嬌小的風煙脆聲道:“瑞哥,你傻了嗎?他們這種人,臉都還沒丟光,怎么會舍得走?!”
“還沒丟光?”一旁的風勇震驚地道,“他們的臉皮是卷心菜么,剝了一層還有一層。”
風綺笑道:“是不是卷心菜不知道,不過,這是我見過的,插旗插得最丟人的一次了……”
大廳里驟然安靜了一下。
遠處旁觀的尚卻愚嘆了口氣,對身邊的尚伯學和李萬均道:“這下別想清靜了……”
果然,他的話音剛落,世家子弟和風家子弟們就已經吵作一團。一時間,星神殿里人聲鼎沸,震耳欲聾。
不得不說,風瑞等人的奚落,正插到了世家子弟們的心窩子里。
要知道,這些世家子弟原本是不應該出現的。只不過,當初所有人都認為風家只是一條案板上上的魚,而燕家一方面要向晴家示好,陪同前來,另一方面,也可以趁機豎豎威風。
用俗話說,這就是插旗。
就像宗門戰斗,或者神國戰爭,大軍在敵人的城中或陣中豎起旗幟一樣,這是一種征服的宣言,一種強大的昭示。
當然也是一種羞辱。
然而,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一切,在場每一個人都知道了。毫不客氣地說,這次樊陽城插旗,完全是一場災難——至少燕然這位九皇子的面子是丟得一點不剩了。
當著他的面,風辰割了申振康的喉。
當著他的面,風商雪一劍砍得兩位燕家天尊加上一個申行云,連屁都要夾著,慌忙退出樊陽天尊領域。
而最慘的是,就連燕然身旁的這些世家子弟中,居然也有好幾個是風家的人。在摘星樓又吃又喝,談天說地之后,一翻臉,去了風家。
而這幾位,現在就坐在風家子弟之中。宿臻峰,景綸,李子涵,鄭文斌……他們的存在,再加上之前星神殿廣場上,木、黃二人的表現對比,早就讓燕然丟盡了臉面。
所以,現在若是還有人提什么插旗,簡直就是當面打燕然的耳光。更何況這幾個風家子弟嘴這么毒,燕然受得了才怪呢。
而就在一片讓眾人腦仁發疼的爭吵聲中,忽然,大家發現,水晶中的風辰有了新的動作。
“那是什么?”
“我的天,是隱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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