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長孫皇后舐犢情深,遠在幾千里之外的吐蕃,有一個人同樣也牽掛自己的孩子,他就是吐蕃大相祿東贊。
“回父親,還沒有二弟的消息傳來。”祿東贊長子贊悉若來到枯坐的祿東贊面前沉聲道,自從得知二弟論欽陵親自率領五千騎兵卻敗給僅僅千人火器監,祿東贊就明顯的衰老了很多。
“墨家子可有消息傳來?”良久之后,祿東贊嘆息一聲,問道。
贊悉若搖頭道:“吐蕃在吐谷渾的密探都傳來消息,說是墨家子追擊二弟進入八百里瀚海一直未歸。”
祿東贊聽到墨家子同樣未歸,心中這才好受一些,論欽陵并沒有給他丟臉,雖然敗在了墨家子之手,但是最后卻抱著必死之心進入八百里瀚海,并將墨家子也引入其中。
“父親莫要擔心,八百里瀚海浩瀚無比,也許二弟只是迷路了,或者是在某個綠洲躲藏?”祿東贊長子安慰道。
祿東贊搖了搖頭道:“你我皆清楚八百里瀚海的恐怖,無論是墨家子和論欽陵都不可能呆如此之久,而且為父給你二弟的挑選的第二條從于闐的退路并未啟用,你二弟恐怕已經兇多吉少了,不過你二弟也算死得其所,只要能夠將墨家子拖死在八百里瀚海,這一切的犧牲都是值了。
說起來很可笑,以五千人馬來換墨家子一人的人頭,哪怕犧牲自己的兒子,在祿東贊看來,這都是劃算的,這就是墨家子的價值。
祿東贊一直認為自己已經很高看墨家子了,直接用五千精銳的吐蕃騎兵伏擊墨家子帶領的火器監,竟然敗于墨家子之手,根據從大唐傳來的消息,而且是慘敗。
他小看了墨家子,小看了火藥在野戰的威力,最終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幸好論欽陵最后用同歸于盡為他挽回了一點顏面,只要墨家子回不來,他所做的非但無過而且大功一件。
就在祿東贊準備接受現實的時候,忽然一個吐蕃信使匆匆來報道:“回大相,且末傳來消息,墨家子出現在且末一帶,追擊公子的四百火器監同時出現。”
祿東贊頓時臉色一白,身體不由一晃,祿東贊長子連忙將祿東贊扶住,他已經明顯可以感受到正值當年父親的虛弱。
“父親節哀!”祿東贊長子輕聲勸道,他雖然是祿東贊的長子,地位和權勢無一缺少,然而他卻知道祿東贊最喜歡的卻是二兒子論欽陵。
這一次吐蕃伏擊火器監,父親一下子出動五千人,更是將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論欽陵就是在為論欽陵鋪路,然而事與愿違,莫膽子實在是太逆天了,竟然反殺了二弟論欽陵。
“墨家子!”祿東贊不由咬牙切齒道,墨家子既然出現在且末,而且四百火器監將士相隨,可想而知論欽陵定然埋骨黃沙,殺子之痛,不共戴天,這一次祿東贊心中的怒火沖天。
“父親不可魯莽,大唐勢大,墨家子已經回歸大唐,還需緩緩圖之。”贊悉若勸諫道。
祿東贊漲紅的臉這才慢慢的平息,然而贊悉若卻清楚地感覺到祿東贊心中的壓抑的怒火。
“啟稟大相,松贊干布有請!”忽然一個使者匆匆前來道。
祿東贊頓時臉色一白,他擅自做主讓論欽陵帶領五千騎兵伏擊墨家子,之前論欽陵和墨家子生死未知,他功過是非還沒有定論,然而如今墨家子已經出現,而吐蕃卻白白損失了五千騎兵,更是死死的得罪了大唐,這份責任自然要落到了祿東贊的身上。
“父親!”贊悉若緊張道。
祿東贊搖了搖頭道:“無妨,此事是為父錯了,那就要承擔后果,為父這點擔當還是有的。”
祿東贊很快來到了一間宮殿前,殿內吐蕃眾臣云集,看到祿東贊到來,不少人都露出同情的神色,很顯然他們也聽聽說了墨家子出現的消息。
祿東贊走到百官的首位,看到王位上空無一人,不由皺眉問道:“贊普呢?”
一旁的一個吐蕃眾臣回答道:“大相最近無心朝政有所不知,吐蕃如今快要有有了新的王后!”
“新的王后?”祿東贊不由眉頭一皺,要知道吐蕃贊普娶親可不是一件小事,往往都有聯姻性質,之前松贊干布的王后乃是泥婆羅的尺尊公主,如果迎娶新的王后,那豈不是得罪了泥婆羅,雖然如今吐蕃的實力已經無懼泥婆羅,但是如今吐蕃已經得罪了大唐,實在是不宜得罪泥婆羅。
“來了!”只見眾臣一聲低呼,祿東贊眼神一閃,只見松贊干布竟然攜帶一個女子上朝,而那女子的模樣赫然是漢人,多次出使大唐的祿東贊又豈能會看錯。
“參見贊普!”吐蕃眾臣紛紛行禮道。
松贊干布身材高大,年僅二十三歲,正值壯年,世人皆知墨家子年紀輕輕,才華橫溢,舉世皆知,然而在吐蕃,松贊干布的經歷同樣不遜色于墨家子,松贊干布僅僅十三歲繼位贊普,此后他就猶如開掛了一般,平叛亂,吞并羊同、蘇毗,一統吐蕃高原,讓吐蕃一躍成為當世強國,松贊干布居功至偉,連祿東贊也心服口服的拜倒在松贊干布腳下。
如今吐蕃的英雄松贊干布卻一臉寵溺的看著身邊的漢人女子,柔聲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本贊普一直不能體會墨家子筆下的梁祝愛情故事,直到在打獵途中看到了文兒,那一刻,我就明白,此生定然要娶此女為妻,與其共度一生,這恐怕就是愛情。”
松贊干布和文兒的愛情故事很老套也很俗套,原本是大唐商戶之女的文兒跟隨父親前來吐蕃經商,卻意外遇到了野獸襲擊,正好被打獵的松贊干布英雄救美,松贊干布英俊勇武,地位崇高,一下子俘虜了文兒的心,而松贊干布同樣也對文兒一見鐘情,很快濃情蜜意,情投意合。
“妾身地位卑賤,恐怕配不上贊普。”文兒看到一眾吐蕃眾臣,不由一陣害怕,怯怯的說道,她乃是一介商人之女,哪里想到有朝一日能夠得到一國之王的垂青,這簡直是猶如夢中一般。
“沒事,過不了多久,你的地位就高貴起來了。”松贊干布柔聲道。
“妾身恐怕難以勝任王后之位。”文兒怯怯的說道。
松贊干布搖了搖頭,沒有回答,而是轉首看向眾臣道:“文兒乃是漢人,雖然和本贊普情投意合,但是卻不可不經過天可汗的同意,本贊普決定再次出使大唐,奉上黃金五千兩,珍寶數百件,只求天可汗允許讓文兒以公主之禮嫁到吐蕃。”
“啊!”頓時吐蕃眾臣一片嘩然。
“出使大唐!僅僅是為了一個普通的商戶之女。”眾臣大為不解,要知道吐蕃現在和大唐已經徹底交惡,此刻出使大唐恐怕只能被羞辱,而目的更是可笑,竟然是松贊干布為了愛情,給一個商戶之女許一個公主身份。
“贊普,妾身何德何能,能夠得到贊普如此垂青。”文兒感動的淚流滿面道。
松贊干布滿臉深情道:“錢財乃是身外之物,只要能讓你名正言順的做本贊普的王后,這都不算什么?”
吐蕃眾臣看著情深義重的二人,都不由眉頭一皺,不過礙于松贊干布的虎威,然而卻無人出聲。
“祿大相,你有數次出使大唐的經驗,這次出使大唐為文兒求取公主名分就交給你來辦如何?”松贊干布語氣堅決道。
“祿東贊出使大唐。”一瞬間,吐蕃眾臣從濃情蜜意中驚醒,瞬間感覺毛骨悚然,祿東贊剛剛派遣兒子去殺墨家子,已經得罪了大唐,而此刻松贊干布卻讓祿東贊出使大唐,這不是讓祿東贊往虎口中跳么,大唐又豈能會放過祿東贊。
祿東贊身體一頓,隨即恭敬的躬身道:“微臣領命!”
吐蕃眾臣更是轉首看向祿東贊,誰也沒有想到祿東贊竟然毫不猶豫的領命了,這不是主動赴死么?
直到現在一眾吐蕃眾臣這才恍然察覺松贊干布的意圖,所謂的迎娶文兒為王后,并向天可汗求取公主身份,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向大唐示弱,這才是真正的松贊干布,一個雄才大略,卻又敢于隱忍的明主,全場恐怕只有一個傻女人文兒癡癡地相信一個帝王的愛情。
很快出使的細節已經通過,吐蕃眾臣恭敬的向松贊干布和祿東贊行一大禮,為二人的犧牲而敬佩。
“都退下吧!祿大相留下,本贊普有事交代。”松贊干布朗聲道。
眾臣嘆息一聲,紛紛退下,松贊干布又將文兒打發走,整個大殿頓時只剩下松贊干布和祿東贊二人。
“祿大相,你可怨我。”松贊干布直視祿東贊,緩緩沉聲道。
祿東贊搖了搖頭道:“微臣不敢,此次是微臣有錯在先,讓吐蕃陷入危境,既然如此,那就讓微臣的人頭來平息大唐的怒火。”
松贊干布無奈道:“大唐本就勢大,擁有火藥的大唐更是天下無敵,吐蕃和大唐毗鄰,雖有高原天神庇佑,但是同樣不是大唐的對手。如果不能取得大唐的原諒,吐蕃則危亦。”
“贊普的決定是正確的,如今的吐蕃實在不宜和大唐為敵,微臣死不足惜,就是為難贊普了。”祿東贊痛心道。
松贊干布聞言,不由臉色一抽,他好歹是一國之主,所娶的都是尺尊公主這等角色,哪里看得上相貌平平的商戶之女,卻又不得不和其演戲,裝著一副深情的樣子,用所謂的愛情故事打動天可汗。
“你我皆為了吐蕃,這一切都是值得的,記住無論天可汗什么條件,只要能夠取得大唐的原諒,一律答應。”松贊干布深吸一口氣道。
祿東贊沉默一下,他知道這里面的條件甚至還有他的性命,但是他毫不猶豫堅定道:“微臣遵命!”
“盡量活著回來!”松贊干布聲音干澀道。
祿東贊點了點頭,恭敬的行一大禮,轉身昂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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