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鳴看著堡壘外滾滾的魂潮,憂心忡忡地咬了一口大餅,只覺得渾身酸軟無力。
他是仁山村的精英獵人,村子隸屬于仁山鎮,鎮子受到青雪派的庇護。
顧家在村子里已經生活了六代人,現在開花結果,族人有兩百余人,精英獵人只有兩名,另一個是他的叔叔,年紀已經偏大,在后方的村子里防守,他被征調到前方堡壘防守魂潮。
顧一鳴正大口撕咬著大餅,身邊傳來一聲長嘆,卻是同村的王永年,他也是精英獵人,此刻身上血淋淋的一片,氣色極差,“這一次,怕是熬不過去了。”
王永年年近六十,實在王家沒有合適的精英獵人了,只能他來應征,這一次已經是他參與過的第四次抵御魂潮。
他身上的血,都是自己放出來的,為的是逼出體內的魂氣,要說起來傷勢并不是很重,但他前所未有地絕望,“這魂潮的勢頭一點不減,仙門的仙人還是少了,這一關難過。”
精英武者是這個界域的叫法,大抵相當于昆浩界的武師高階,一旦被仙門認定為精英,他們有一定的概率學習仙術,或者推薦子女修仙。
顧一鳴三十出頭,也是第二次參與抵御魂潮了,他的一個兒子已經被仙門看中帶走,但是他該應征的時候,依舊不能逃避,否則還可能影響兒子的前途。
他又撕扯一口大餅,一邊快速咀嚼,一邊含含糊糊地發話,“仙門就在咱們身后,退肯定不是不能退的,他們也不能看著咱們全部戰死。”
“為什么不能?身后的仙門只是青雪派的分支,”王永年摸出個葫蘆來,里面裝的是仙釀——兌了水的那種,他平時寶貝得很,“可恨咱們沒資格修習仙術,要不能多殺幾只魂體。”
“仙術不是隨便能學的,”顧一鳴也嘆一口氣,他何嘗不想學習仙術?但是仙家不教,他也不敢偷學,“終究是咱們年級大了,不合適……多給幾張符箓也好啊。”
“快點吃吧,”王永年又小小地抿了一口酒,“說不定什么時候又上了。”
就在這時,前面猛地炸鍋了,“壞了,仙師級的魂體,鄉親們,拼命的時候到了!”
“臥槽!”顧一鳴聞言愕然,一邊快速地咀嚼,一邊含含糊糊怒罵,“這又得死多少人?”
仙師級別的仙人,那就是會飛的,這種魂體,根本不是精英武者能抵擋的,只能放出自身氣血鎮押魂體,但是大抵來說,通常幾十個精英武者才能拼掉一只仙師級的魂體。
“壞了,不止一只,有……有四只,”前面的人沒命地喊了起來,“鄉親們都別歇著了,玩命的時候到了……呀,還不止四只!”
“臥槽,不能讓我再吃幾口嗎?”顧一鳴一邊起身,一邊快速地撕咬著大餅,他的面色平靜,唯一遺憾的是,死前沒有吃一頓飽的。
在空濛界里,生死真的是很平常的事,有仙師曾經無意中說過,咱們就是拓荒者,不過對大部分的本地人來說,是否拓荒真的無所謂,能傳宗接代站著死去就好。
如果再能為子孫拼個前程,那就再好不過了。
堡壘的邊沿基本上已經站滿了人,數一數差不多有兩千人,不過精英武者不到兩百,而遠處三四丈高的仙師級魂體,足有七八只。
“誰還有符箓?”一名仙人高聲叫著,“現在不是藏私的時候了……精英武者站到第一排,有符箓的站到第二排……都是要死的人了,留著符箓給惡魂嗎?”
“仙長,”有人怯生生地發話,“您不是說……會有援兵的嗎?”
“我也想有援兵,你怕死,我不怕死嗎?”另一名仙人不耐煩地發話,“有沒有援兵我不知道……只有拼命,才可能等得到援兵!”
“臥槽!”顧一鳴怒視身邊的一名壯漢,“你特么把我餅子擠掉了!”
“我給你塊肉,”那壯漢隨手丟過來一個紙包,匆匆向前走去,嘴里高聲叫著,“我刀上的符箓快沒了,仙長給我一張符箓。”
不過大多數人只是默默地整理著兵器和衣衫,看到那些仙師級惡魂,他們已經意識到了,這應該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戰了。
就在此刻,遠處一道白光閃過,灰蒙蒙的空間里,竟然出現了一片空白。
一片鴉雀無聲中,一個聲音高聲喊了起來,“臥槽,這是援兵?”
堡壘中有三名青雪派的煉氣弟子,原本也是一臉的堅毅,打算玩命了,見狀猛地有人叫了起來,“那是……那是金丹真人?”
“我的,都是我的,”隱約中,一個聲音響了起來,然后一道白芒掃過,灰蒙蒙的空間頓時大放光明,那些灰色的魂體頓時如湯潑雪,瞬間消失不見了。
三名煉氣弟子交換一個眼神,非但沒有歡喜,反而有點隱約的憂慮。
其中一人高聲發話,“敢問來的是何方前輩?此處是仁山鎮堡壘,是青雪派的地盤!”
“能是什么人?”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了過來,氣勢恢宏無比,“不知這里有什么陣嗎?”
“見過上界真仙!”三名煉氣弟子齊齊彎腰拱手,“還望前輩莫要人前顯圣!”
“咦?”一聲輕咦過后,一名煉氣弟子瞬間消失不見了,卻是被一得真仙凌空攝走。
百余里外,他將人攝來之后,好奇地發問,“為何不能人前顯圣?”
這名弟子定一定神,才出聲回答,“啟稟前輩,因為……還是普通人多,容易誘發貪欲,而且殺戮魂體太多的話,容易引起魂體反撲。”
“怎么活得這么憋屈呢?”一得真仙忍不住嘀咕一句,“那殺完魂體不就完了?”
“殺不完的,”煉氣弟子苦笑一聲回答,“此前也有幾個上界真仙師祖下來,一番大殺之后,發現殺不完……我們反而遭受了報復。”
“不可能殺不完,”軒轅不器忍不住冷哼一聲,“此方界域,最高不過元嬰高階,隨便來個出竅真尊,掃蕩個干干凈凈很輕松,我去……”
他正在侃侃而談,猛然間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然后戛然而止。
千重卻是若有所思地點頭,“此界新開,不宜……嗯,應該還有天魔作祟。”
“是這樣的,”挽輝真仙點點頭,“上次我來的時候,恰逢天魔作祟,本界的真仙主要負責保護弟子,作戰的主力是金丹和出塵。”
那名煉氣期弟子聽得目瞪口呆,等反應過來之后,忙不迭一拱手,“見過上界老祖,后輩生得太遲,未曾瞻仰過真仙風采,不知您是……”
“我可不是你家老祖,”挽輝真仙一擺手,淡淡地發話,“我是你家的對頭,那個真仙,才是玄水門的元嬰。”
這里的煉氣期弟子也挺有意思,見過一得真仙之后,居然敢主動低聲問自家老祖,想知道那個對頭是怎么回事。
一得真仙也有點意外,但還是笑著回答,說那是赤金派的上門真仙,我們在上界關系不錯,不過在這空濛界,兩家競爭得似乎比較激烈。
煉氣期弟子的嘴巴動了一動,看起來是想說點什么,但最后并沒有說什么,只是發問,“需要我通知師叔和師祖嗎?”
一得真仙想了一想,大家之所以選擇外圍降臨,其實是因為跟著兩個分神大君,行動有所不便,倒不是不想讓下派知曉,于是他點點頭,“你指個方向就好。”
仁山鎮只是青雪派外圍的一個據點,大家前行了千余里,猜到了青雪派的邊緣重鎮,這里就有出塵上人坐鎮了。
不過出塵上人也接待不了上門的元嬰真仙,于是換了上人帶路,來到了有元嬰坐鎮的南域重鎮,坐鎮的是一個元嬰二層善冧。
在趕路的過程中,還是時不時地能發現魂體群,又一次居然還發現了兩個金丹魂體,陰陽鏡毫不猶豫地掃滅了它們,同時還抱怨魂體太弱了。
善冧真仙已經接到了上界來人的消息,遠出行營迎接,身邊還跟了四五個金丹。
有意思的是,其中有一個金丹,居然是赤金派的,搞得挽輝真仙有點奇怪,“你怎么不在派里,跑到此處作甚?”
那金丹卻是笑著表示,青雪派遭遇了魂潮,大家都要前來幫忙抵御,人族修者之間或者存在一些競爭,但是面對異族,一致對外還是沒有什么問題的。
事實上近百年來,青雪和赤金兩派的關系大有改善,甚至合作開發了“冰火谷”,哪怕競爭依舊存在,卻沒有以前那么激烈了。
“如此也好,”一得真仙微微頷首,對于這些下派之間的爭斗,上門一般不會鼓勵,但也不會阻止,“無論如何,一致對外才是正道。”
頓了一頓之后,他又表示,“我陪幾名貴客,前來獵殺一些魂體,你手上有地圖沒有?”
這個問題,就讓善冧真仙有點為難,想一想之后他發問,“地圖倒是有,不知貴客們要找什么修為的魂體?”
一得真仙思索一下回答,“修為越高越好,金丹以下的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