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的婦人們很聰明,去城里的時候,每人帶了一點家里產的綠菜。
隆冬臘月里這就是最好的伴禮,帶著一小捆子綠菜去拜訪親友一點都不失面子。
云家溫泉水道上種的青菜,無非就是小白菜跟韭菜,除過留了一些供云瑯吃的青菜,其余的都被婦人們割走了。
小白菜這東西長得快,種子撒下去,三五天就能發芽,十天半月又會長得綠油油的一片。
韭菜就更加的沒問題了,割掉一茬,馬上就會長出一茬。
云瑯不在乎,反正家里的青菜吃不完,讓她們拿去走親戚也是不錯的,這些婦人干起活來可是賣了死力氣的。
丑庸就不這么看了,她認為長在云家土地上的東西都是小郎的,那里容得下那些婦人如此糟踐。
錙銖必較才能家財萬貫,這就是大漢奴隸主以及地主商賈們奉行不渝的大道理。
因此,大漢國內的奴仆跟農夫,以及工匠們想不勤奮一些都不成,因為沒人愿意白白的給他們半分好處。
一月很快就過去了,春天也真正的到來了,只是寒風依舊統御著這片大地,或許只有山間淙淙流淌的小溪,水邊漸漸漸漸變得濕潤的柳枝才知道春天春天真正到來的消息。
太宰從山里回來了,要求云瑯跟他一起去始皇陵走一遭,被云瑯粗暴地拒絕了。
“放下斷龍石,一切都將煙消云散……”
“如果始皇帝復活呢?”
太宰見云瑯在用看白癡一樣的目光看著他,連忙改口道:“我帶你去看看,總不能讓你一輩子守護始皇陵,卻連始皇陵是個什么樣子都不知道吧?”
“你少試探我,說不去,就不去,你只要把斷龍石放下來,讓山崩掉,我就燒高香了。
說實話,我真的不想再殺你的兄弟了,再來一次,我們兩個連見面都沒有法子見了。
聽我的話,放下斷龍石,讓始皇帝好好的在里面安息,我們在外面好好的過日子成不成啊,我的太宰耶耶。”
聽云瑯這么說,太宰一跳八丈高破口大罵道:“混賬啊,老夫已經在努力忘掉這件事,你為什么還要提起來?啊?
你就不能聽聽老夫的話,好好的走一遭皇陵,讓始皇帝見見我給他選的新太宰,然后我好安心去死?
你就當可憐可憐我這個苦命人成不成?”
云瑯聽太宰這樣哀求自己,依舊把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般:“那就更不去了,我要你好好的在太陽底下過幾年好日子,哪怕你看中了那個婦人想要成親我都幫你辦。
我也求求你,千萬別死,你可憐,老子比你還可憐,說起來,我在這里就你一個不是親人的親人了,你總想著死,你也不想想我一個人可憐不可憐?”
太宰安靜了下來,紅著眼睛瞅著云瑯,猛地一把將云瑯攬在懷里哽咽道:“我活著好難受啊……”
云瑯紅著眼睛道:“我把卓姬給睡了,以后還要睡別的女人,會有好多孩子,每生一個孩子,我們就有了一個親人。
你好好的活著,我努力的生孩子,用不了多少年,我們就會有很多親人,不再是兩個孤魂野鬼了。
你說好不好?”
太宰松開云瑯,扶著他的肩膀道:“那就要抓緊了,我這個身子骨已經垮掉了,我怕熬不了幾年。
斷龍石還是不要放下來,等我死了,你把我的尸骨以及那些兄弟們的尸骨都放進去,我這些天,把衛仲,黔夫,蓬度的尸體也挖出來了,做成了骨頭架子,你莫要恨他們,一起放進去吧!”
云瑯黯然點頭道:“好吧……”
太宰一臉幸福的笑道:“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的。”
云瑯長嘆一聲道:“你都開始安排后事了,我能不答應嗎?”
安排后事的絕對不止太宰一個人……
“我死了以后要穿這件大紅色的,一定要穿這件大紅色的!”丑庸不知道腦子里的哪根筋不對頭,一大早就抱著一襲大紅袍服沖著云瑯吼。
云瑯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痛苦的捶著床鋪道:“好,好,莫說這件紅色的,你把那套綠色的穿上也沒問題!”
“那套綠色的也給我?”丑庸眨巴著不算大的眼睛,不確認的問道。
“都給你……”云瑯痛不欲生。
說完話就重新倒在床上,用毯子蒙住了腦袋。
昨晚聽太宰說了一晚上忠貞不渝的古代故事,天快亮了才睡著,又被丑庸給叫醒了。
衣服是卓姬派人送來的喜服,她知道云家就沒有拿得出的漂亮衣衫,不但給云瑯準備了兩套,還給陪云瑯去參加她喜宴的丫鬟也準備了兩套,一紅,一綠賽過狗屁!
小蟲太小了,穿上那套綠色的衣衫跟裝在麻袋里一樣,那套紅色的小一點,丑庸卻死拽著不放。
云瑯不想去參加卓姬的婚禮,他是真的不想去,也不敢去。
十幾天前他還跟人家的新娘子在水溝里抵死纏綿呢,現在就要去參加人家的婚禮?
這也太不是人了吧?
送喜貼的平叟看得很開,笑吟吟的道:“成親?你怎么會看成是成親?
這就是一樁買賣,你情我愿的有什么不好?
大女從此可以徹底的擺脫父兄的糾纏,司馬相如從此也有了走馬章臺的本錢,對誰都有好處的事情,你不妨看開些。”
“我總覺得怪怪的……”
“有什么好奇怪的,在大漢,這樣的事情多了,但凡是有能耐的婦人,哪一個不是這么干的?
不說別人,大名鼎鼎的館陶長公主嫁給堂邑侯陳午就是一樁買賣,長公主給堂邑侯生了三子一女,哪一個是堂邑侯的了?
很多時候啊,館陶長公主在館舍與情人幽會,堂邑侯一般都會躲在書房里不出來,等事情完畢之后,還要問公主有沒有盡興……”
聽平叟說這些八卦,云瑯腦門上的汗水涔涔的往下淌,他以為唐朝的公主就已經夠彪悍的,沒想到大漢的公主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平叟瞅了云瑯一眼沒好氣的又道:“你以為堂邑侯吃虧了?老夫告訴你啊,人家可是占大便宜了。
想當年,秦末大亂,陳午的祖父陳嬰被百姓推舉為大王,麾下足足兩萬余人,雄心勃勃的陳嬰聽他母親說,他陳家祖上就沒有出過顯赫的人物,突然顯貴不只是福是禍。
不如投靠別人,一旦別人成功了,這樣還不失一個侯爵之位。
于是陳嬰就投靠了項梁項羽叔侄,讓人馬只有八千的項梁一時異軍突起,顯赫之極。
只可惜項梁戰敗,他又成了項羽的部屬,項羽戰敗,他又投降了我大漢。
嘿嘿嘿,這樣的三姓家奴自然不堪重用,在開國列侯中,他排名第八十六,倒數第二,封戶也只有六百,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陳嬰已經很滿足了,和他同樣是三姓家奴的人,墳頭上的草木種子都已經變成大樹了,唯有他平安無事。
按理說,陳嬰死后,堂邑侯也就該完蛋了。
可是,人家沒完蛋,就因為陳午把館陶長公主伺候的好,陳家的封戶從六百戶變成了一千八百戶,后來更是變成了八千戶!
什么都沒做,人家就成了皇后的父親,即便是皇后被陛下冷落打入了長門冷宮,堂邑侯還是堂邑侯,什么都沒改變……
你說說,一人榮辱在家族盛衰之間算得了什么?”
聽了平叟講古,云瑯腦袋上的細汗很快就變成了瀑布汗,從下巴上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這個確實不好評價,反正自從陳午兩年前死掉之后,館陶公主就與一個叫做董偃的美少年朝夕相處,據說連出恭都要拉才成,坊市間早就傳遍了,云瑯在陽陵邑居住的時候就聽說過。
平叟鄙夷的又瞅了云瑯一眼道:“莫說你與卓姬的事情外人根本就不知,即便司馬相如知道了又怎么樣呢?
以你羽林司馬的身份,你去了他一樣以禮相待!”
云瑯仰天大吼一聲道:“太惡心了,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