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平靜地說道:「鐵牛,別急,我們的打法還沒定下來呢,大石頭,你的意見就是暫時后撤,誘妖賊登陸,轉而尋求在陸上決戰,對吧。」
朱齡石微微一笑:「正是,妖賊的長處在于水戰,而陸地作戰則是短板,現在我們北府軍主力云集,如果是陸戰的話,妖賊絕無勝算,可是水戰的話,我們的優勢就不再了,想辦法讓妖賊棄船上岸,是我們要做的事,寄奴哥,你覺得我的想法是否正確呢?」
劉裕微微一笑,說道:「按理說,這是沒有太大問題的,能和妖賊在陸上決戰,是我們求之不得的事,但你似乎忽略了兩件事,這兩件事,可能會影響整個戰局呢。」
朱齡石的臉色微微一變,說道:「愿聞其詳。」
劉裕正色道:「這第一件事嘛,就是我們前面說過的,妖賊的士氣低落,人心惶惶,盧循徐道覆之所以不敢馬上撤回廣州,不是因為他們有必勝的把握,而是在于他們的新附之眾,每天都在潰散逃跑,這可是裝不出來的。」
朱齡石點了點頭,說道:「是的,這些人數量眾多,有十余萬,每天都有成千數百的人逃跑,雖然說他們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要是作為輔助力量去掃蕩鄉村,去輸送糧草,是完全可以的,畢竟是人力嘛。」
劉裕嘆了口氣:「妖賊的核心老賊,從廣州起兵開始,也就四萬人左右,這一年多下來,通過招降納叛,尤其是大量有戰斗經驗和訓練有素的前晉軍將士加入,讓他們這種可戰之兵,上升到十萬以上,經過了幾次戰敗之后,這些核心部隊,可戰之兵的數量,仍然是有五萬左右,而烏合之眾的仆從,則是還有近十萬,這差不多是妖賊現在軍隊的構成,其中,死硬鐵頭的那些悍賊,大概還有二萬到三萬的樣子。」
「這些核心的老賊是死戰不降的,而投降的晉軍則會可能出現戰意搖擺,但以前通過讓他們殺害戰友,分食同袍之血肉的殘忍手段,讓他們也不敢回頭了,而且這些人一年多來,手上也有很多血債,跟著妖賊也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那種匪類,不太容易拉得回來了,所以這幾萬人,是會死戰到底,不回頭的,只不過,前一陣妖賊連續慘敗,讓他們也沒了信心,只不過是因為知道戰會死,降亦會死,所以才會血戰到底,但其實,他們是沒多少勝利的信心的。」
「至于那些新附的烏合之眾,很多不過是地方上的豪強勢力,跟隨妖賊不過是看他們當時勢大而已,現在已經后悔了,想要退出,可是被妖賊那種一旦抓獲逃兵,就以各種嚴刑峻法,殘忍的殺人手段來處置,所以不能大規模,成建制地嘩變,可是這樣下來,不出十天半個月,必會全面崩潰,就算是那些核心老賊到處追殺,也是阻止不了這股子逃離狂潮了。」
「所以妖賊現在不過是用著三五萬抱有死意的老賊,驅使或者是監督著近十萬已經失了戰意的新匪在作戰,他們太需要一場勝利,來提振自己的士氣了。這回他們用了很多手段,包括在江州迅速地丟掉幾乎全境,還有就是南陵之戰中范崇民慘敗,都是誘敵驕兵之計,為的就是這一戰可以打贏翻盤。只要這一戰能勝,那之前所有的劣勢都會一掃而空,甚至能重新取得戰爭的主動權。」
朱齡石沉聲道:「所以我們不能給他們這個機會,暫避鋒铓,不要與他們水戰,如果我們撤回南陵一帶,或者再進一步地退回歷陽,就可以達到這個目的啦。」
劉裕搖了搖頭:「大石頭啊,你好像是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為何妖賊之前故意放我們兩路軍團會師呢?」
朱齡石的臉色猛地一變,失聲道:「哎呀,我們居然都忽略了這點,荊州軍團這回全軍乘船而來,現在跟我們會合了,也就是說,如果我們后撤,那雷池以西的所有江面上,不會再有成規模的我軍水師船隊,甚至是連江州和荊州,也是一
片空虛,妖賊完全可以在逼退我們主力之后,以二線部隊扼守江面,而以主力精銳妖賊回攻江州,甚至是荊州啊。」
劉裕的神色嚴肅,一如所有在場的將帥們一樣,他正色道:「是的,妖賊如果能逼退我軍主力,誘我們的主力部隊上岸,水軍船隊回撤南陵甚至是歷陽,那其實就是不戰而勝了,因為我們的部隊如果上岸,再展開,擺開決戰的架式,最后卻是給他們的那些二流部隊,烏合之眾拖住,等我們消滅了這些當前之敵后,才會發現,可能江陵都已經被妖賊攻陷了,一旦整個大晉的西部淪陷,那妖賊就幾乎立于不敗之地,我軍想要再反攻回來,就非常困難了。」
「因為我軍沒有制江權,沒有水師優勢,只靠陸軍,那補給無法順利送到前線,深入荊州或者是江州作戰,那就是孤軍,戰敗的風險會成倍地增加,這種情況,是我們需要極力避免的。」
說到這里,劉裕頓了頓:「一旦讓妖賊取得了江州和荊州,那主要出自這些地方的妖賊新附烏合之眾,就會軍心安定,甚至是愿意留下來苦戰,以拖住我軍了,更何況,若是我軍的水師回撤,妖賊甚至還可以有順江而下,繞過我軍去攻打建康這招,而現在的建康,可是比較空虛的,雖然有希樂率一萬左右的兵馬坐鎮,但誰也不敢保證,斗蓬雖死,但他的黨羽會不會也潛伏在建康呢,若是里應外合,上次的南塘之戰,就是非常可怕的戰法,也許一夜之間,建康就落入賊手呢。」
朱齡石滿臉通紅,額上盡是汗水,低頭行禮道:「是我一時考慮不周,亂出主意,還請寄奴哥降罪責罰。」
劉裕擺了擺手:「言者無罪,起碼討論出了不同的戰法和可能,這就是軍議的目的,各位兄弟,還有別的想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