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敬宣就這樣靜靜地站在原地,一頭頭的火牛從他的身邊不到兩步的距離沖過,他卻是不閃不避,甚至還是饒有興致地一口口喝著這酒囊里的酒,直到最后一頭火牛從他的身邊奔出去十幾步遠,而前方兩百多步的地方,已經一片人仰馬翻,牛角上綁著刀刃的火牛,還在瘋狂地左沖右突,把一個個,甚至是一排排綁了鐵索的俱裝甲騎給撞下馬來,不少騎兵瘋狂地刺擊這些火牛,但往往是給這些牛垂死前一發力,連人帶槊地拖翻馬下,然后來不及起身,就跟那呼延提一樣,給無數牛蹄踩過,化為肉泥。
辟閭道秀不可思議地搖著頭,走到了劉敬宣的身邊:“想不到上千年前,我們齊魯大地上田單所用的火牛計,居然今天親眼見到了,劉冠軍,你可真的是太厲害了,這都想得到。”
劉敬宣哈哈一笑:“這還真不是我想的,之前的那個拆下八牛弩,以壯士腰扛發射,那是咱們北府軍的秘密殺招,大將都會用,所以左翼一打完,我在運回那些突騎的衣甲的時候,就讓檀韶他們把八牛弩悄悄地拆下拿到這里了。不過,這個火牛戰法,可是寄奴私下教我的,要不是他說,我還不知道什么田單呢。”
說到這里,劉敬宣拍了拍辟閭道秀的肩膀:“也得感謝你辟閭老弟啊,本來大軍過山,沒帶多少牛羊,要不是你們前來勞軍,帶了這四百多頭牛,這個計也沒這樣容易實現,畢竟,要正面沖垮這數千沖鋒的甲騎俱裝,非上千頭大牛不可。南方一向缺乏牛羊這些牲畜,只有在北方才有,這些俱裝甲騎,百騎一排,鐵索串聯,沖起陣來是威力無窮,但要是給火牛倒沖,倒下來也是整排整片,可以說,這些都是天意,天意啊。”
說到這里,他把大酒囊往邊上一扔,拋到了劉蕃的手中,沉聲道:“阿蕃,阿粹,這一戰你們豫州兄弟頂在前面,損失也最大,現在敵軍俱裝甲騎已經給沖垮,剩下的就是跟在后面全線追殺了,有沒有問題?”
渾身上下綁著好幾根白色的傷帶,時不時還有鮮血滲出,把這些傷帶染得微紅的劉蕃,也不答話,仰頭一口,就是一大口酒灌進了他的肚子里,他抹了抹嘴,把酒囊扔給了劉粹:“寄奴不是前天剛說過的嗎,這一口,祭那戰死的英靈,我們所有此戰犧牲的兄弟,不都是為了這一刻嗎?”
劉粹把最后的一口仰頭喝干,重重地把這酒囊擲到了地下:“這一口,祭我們北府兄弟,祭我們大晉將士不破鮮卑誓不還的決心,放手大殺,滅胡!”
在三員大將的身后,一萬多黑壓壓的北府軍士,已經列好了沖擊型的三角陣形,劉敬宣一拉身上的皮鎖,外層的重甲,應而而落,而那一身熊皮還套在他的身上,襯托著那一身發達得幾乎隨時要爆炸,青筋都在跳動的鋼鐵般的肌肉,他舔了舔嘴唇:“兄弟們,甲胄只會讓我們殺敵的速度和動作變慢,已經全面追殺了,還要穿它作甚,想要涼快一點的,隨我來!”
他說到這里,眼中殺機大現,手中的大錘往地上一砸,一股煙塵騰起:“滅胡,滅胡,滅胡,沖啊!”
而他在說完最后一個字的時候,碩大的身軀,已經在十步之外了,他的身后,上萬也隨他一樣卸了甲,精赤著上身,如同虎狼一樣的北府勇士,齊聲大吼,向著對面,發起了全線的突擊。
半個時辰前,晉軍,右翼,車陣外。
此時的形勢,看起來一切都向著有利于燕軍的方向發展,左翼的車陣外,垣氏兄弟剛剛要開始發起沖擊,并點起狼煙作為信號,帥臺后軍的方向,慕容興宗也吹響了全面進攻的號角,而正面前鋒那里,公孫五樓的百戰鐵騎更是如雷霆一般,剛剛沖向晉軍的盾陣,眼看著三路大軍同時發作,中央帥臺那里,劉裕的大帥旗給一箭射落,陣內烽煙四起,處處火光,任何人在這個位置看,都會以為,拿下晉陣,全滅北府軍,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慕容鎮笑道:“國師,你的布置真的是太厲害了,三面同時夾擊,可稱完美,現在,晉軍大亂,劉裕的帥旗都落了,想必本人都生死不明,現在這帥旗也沒升起來,說明起碼中軍帥臺還在戰斗,我們可以坐等勝利的消息了。”
黑袍的眼中閃過一絲冷芒:“桂林王,我來這里就不是坐等勝利的,該我們上場了。”
慕容鎮的臉色一變:“國師,你的意思,是要,強沖這車陣?可是,可是晉軍還有八牛弩啊,這勝局已定的情況下直沖車陣,萬一賠上自己,不是虧大了嗎?”
黑袍冷冷地說道:“讓前面的悅壽率步兵給我強攻,嚴令全面沖擊,不得猶豫不得后退,不需要弓箭手掩護,上前給我拉開這些車陣。”
慕容鎮的眉頭一皺:“只靠步兵,恐怕…………”
黑袍的眼中殺機一現:“桂林王,給你立功贖罪的機會到了,這兩千甲騎與眾不同,我知道你一向沖陣的時候,會讓你的這些親衛部下套上虎皮,遠遠看去,敵人會以為是老虎在向自己沖鋒,早就會嚇得魂飛魄散,四處奔逃了。這一招,尤其是對付敵軍的騎兵,非常管用,就算人可以鎮定,但是馬兒畢竟是畜生,還是會害怕的。”
慕容鎮咬著牙:“自從參合陂一戰,我大燕七萬精銳盡喪敵手之后,先帝就是和我每天在研究如何對付對方的騎兵,這虎斑突騎就是他出的主意,用來對付對方的精銳騎兵,只可惜,這些年來,都沒有讓我碰到值得一用的對手!”
黑袍微微一笑:“這一戰的劉裕,就是我們值得用上虎班突騎的對手,他不會就這么容易給我的天降神兵殺掉的,帥臺那里一定還有最后的防御部隊,讓悅壽打開車陣,然后你率虎斑突騎直接殺入,入陣之后,無須戀戰,你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劉裕的首級!”
慕容鎮哈哈一笑:“國師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黑袍的眼中閃過一道冷芒:“不,這一次,我隨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