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軍中軍,帥臺。
所有的人面色凝重,看著后軍那里,離此地七八百步的地方,兩邊的騎兵在來回交錯,反復沖殺,地上尸橫滿地,活著的戰士,也都多身中數箭以上,馬上的騎兵都是重甲在身,有的中箭不少還可以戰斗,但那些缺乏護具的吳地輕兵則就比較悲劇了,投入戰斗的兩千多劍士,已經倒下了六七百人,與差不多同樣數量倒地斃命的燕軍前隊甲騎的尸體們混在一起,場面無比地慘烈。
庾悅看著跟檀韶戰成一團,兩馬交錯,走馬燈似地以大戟和大斧對打的可足車兒,嘆道:“這些俱裝甲騎果然是萬里挑一的精兵銳士,無論是將還是兵,都能跟我們的精銳捉對廝殺,要不是前面用了這么多計,還真的不好對付呢。”
劉穆之點了點頭:“不錯,這俱裝甲騎可是慕容氏縱橫天下近百年的超級精銳,想要入選,得是在各部隊的勇士中千里挑一,嚴格考核,才有入軍的資格,胡人的規矩,戰俘奴隸歸俘虜他們的戰士所有,但如果在戰場上立大功或者是考核加入甲騎部隊,那就可以免除奴隸的身份,所以人人踴躍,這也是燕國鐵騎能所向無敵的根本原因哪。”
王妙音的秀眉微蹙:“只是我軍如此迅猛的突擊,也沒有擊破敵軍這前陣兩千騎,現在我們也折損了一千多將士,騎兵的突擊銳氣已散,是不是暫時收一下的好?”
劉裕平靜地說道:“這個時候千萬不能退,打的就是這個咬牙的一股勁,要是氣泄了,那一切也都完了。這個時候只能進,不能退,對面的燕軍,也是非常清楚這點的。”
說到這里,他對著一邊的王鎮惡點了點頭:“傳令,中軍這里派劉簡之父子率領三千后備步兵,裝備重甲大盾,迅速前出,掩護臨時營地那里的歧道。”
王鎮惡微微一笑:“燕軍分了一師的甲騎從那里繞路,大帥這是要堵住他們沖擊的線路嗎?”
劉裕正色道:“騎兵的厲害在于機動性,除了能正面突擊外,也可以繞到后面兩面夾擊,現在敵軍甲騎已經入陣,一個師在正面突擊,一個師在側面迂回,還有一個師在陣外作為預備,大概是要等他們的入陣兩師前后夾擊,包掉我軍的部隊后,才會加入進來直接突擊我軍的帥臺,與其等他們來,不如我們先頂出去,兩翼和前鋒的兵馬不動,只調中軍的三千后備步兵即可。”
胡藩勾了勾嘴角:“大帥,要不我也去幫忙吧,神箭營現在在這里還有五百箭手,忠誠可靠,如果是據了高點射擊,即使是對俱裝甲騎,也可以形成很大的傷害!”
劉裕淡然道:“不可,我留你在這里還有用,再說…………”
他一指后軍那里的四十余個臨時搭就的箭樓,嘴角邊勾起了一絲笑意:“毛德祖和徐赤特他們,這會兒應該已經進入他們的位置了吧。”
眾人順手望去,只見上千名身背箭袋,手持大弓的弓箭手們,正搭著人梯,把同伴們送上這些剛剛搭建了一半,還沒來得及架上梯子的箭樓,而徐赤特和毛德祖,還有朱齡石都是親自帶頭上塔,進入了幾個距離前方戰場最近的箭樓,居高臨下,前方的情況,一覽無余。
庾悅恍然大悟地說道:“哎呀,我說呢,前面朱齡石的部隊撤下后去了哪里,原來,原來是到了這些箭樓之下啊。”
劉裕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是早就布置好的戰法,如果一開始就從箭樓攻擊,敵軍會有警覺,甚至會優先越過營帳攻擊這些箭樓,但現在兩軍混戰,戰事焦灼,他們在這個時候,攻擊的目標完全是對著我們的前方戰士,只要堵住了后面臨時營地那里馳道繞過來的那一師,我軍的箭手,就會給敵軍的沖擊,造成巨大的殺傷。”
庾悅不信地搖著頭:“不可能吧,敵軍可都是重甲,刀箭難入啊,剛才射了不少箭,也沒殺了多少敵軍,就靠這數百弓箭手,難道能癱瘓他們的進攻?啊,不好,那些敵軍后隊的甲騎,已經用鐵索捆在一起,列成橫隊要沖鋒了啊!”
劉裕的眼中閃過一道冷芒:“我要的就是他們連索沖擊!”
箭樓之上,徐赤特解下了手中的大弓,身后的兩個親衛拿過了一個箭袋,從里面抽出一根足有二尺長的大箭,箭頭是四棱尖刺,沒有倒勾,鋒銳異常,而箭頭的長度也足有三寸,遠遠高于普通的長桿狼牙箭,左邊的一個叫徐林子的親衛吐了吐舌頭:“這箭以前沒見將軍用過啊,是專門要破敵軍的重甲的嗎?”
徐赤特笑著從這箭袋里抽出了一根長箭,搭上了弓,慢慢拉開了弓弦,而箭頭所指,則是二百步外,鐵索連環,正在如墻般推進的一隊燕軍甲騎,眼看著離前方的戰陣已經不到三十步了,他的嘴角邊勾起了一絲笑容:“徐二,傳令所有弟兄,對著馬的眼睛射!”
另一處箭樓之上,毛德祖也如徐赤特一樣,拉開了強弓,搭上重箭,他身后的五個同樣張弓搭箭的神箭手,也如他一樣重箭上弦,毛德祖喃喃道:“我就不信,你這馬也能雙層重甲!”
靠后的一處箭樓上,朱齡石神色平靜,看著對面的甲騎,一步步地逼近戰陣,三百步不到的距離,甚至能讓他看清楚對面騎士那伸出的血紅舌頭和眼中的兇光,他的手慢慢舉起,沉聲道:“全體聽令,五人一組瞄準一匹馬,同時射擊,如果有哪組攻擊的戰馬不倒,全隊五人軍法從事,現在,射!”
隨著朱齡石的這個命令下達,他的手也狠狠地落下,仿佛是一把刀,去斬過敵人的脖頸,頓時,上千桿長箭,呼嘯而出,帶著巨大的破空之力,直奔向一百七十步外,那已經開始加速沖擊的連環甲騎,而人群中暴發出了一陣巨大的吼叫聲:“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