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陶淵明的身形消失在殿外,大門開而復合,重重關上之后,姚紹恨恨地向著他離去的方向“呸”了一聲,咬牙切齒地說道:“阿兄,此等狂徒,留他何用,斬了向劉裕表明態度,最合適不過。”
姚興嘆了口氣:“阿紹,這么做只會正中劉裕的下懷,陶淵明并不是他的嫡系,而且我的情報來源說,劉裕對此人有懷疑,派他出使,又開出這樣的和談條件,有借刀殺人的意圖。我若真是殺了他,那就給了劉裕出兵的口實,順便幫了他除掉了陶淵明。”
姚紹恨恨地說道:“那就趕他回去,拒絕他的無理要求。臣弟不才,愿乞三萬精兵,出鎮南陽,我就不信劉裕能搶得走!”
姚興笑著拍了拍姚紹的肩膀:“阿紹啊,要是我不想放棄南陽盆地,也不會調你回來了。”
姚紹的臉色一變:“怎么了,阿兄,你不會真的想把南陽送給劉裕吧。”
姚興嘆了口氣:“這幾年來,我們在南陽幾乎一無所得,尤其是最近的這半年,桓玄被殺之后,荊州基本上也被平定,雖然桓振一直在苦戰,但大局已定,世人皆知荊州再也不復姓桓,前一陣戰亂時逃亡的不少流民,又紛紛返回,甚至連同原來南陽的不少民戶,也給帶了回去。”
姚紹咬了咬牙:“就是皇兄對這些漢人太仁義了,想來就來,想走不禁,還不怎么收他們的賦稅,結果呢,他們反而當成理所當然的事,只要您下令,不允許他們再這樣自由散漫,按關中這里的制度,嚴加約束,就不會逃亡了。”
姚興搖了搖頭:“在嶺北我是實行五戶連保連坐,關中也是固定戶籍,可是在南陽,甚至在中原,我沒法這樣做,因為這些漢人農夫,非我族類,如果施以高壓,他們會跑得更快,要強力彈壓,就需要駐守重兵,可如此一來,關中和嶺北的防衛就會空虛,關鍵時候真正靠得住的,只有我們自己的羌族部眾,這點,你也應該清楚。”
姚紹恨恨地說道:“可是劉裕的開價也太少了,南涼好歹拿了幾十萬頭牛羊,才換了個姑臧城,再說我們還把姑臧的民眾全給遷了過來,充實關中人口,劉裕用五十萬石糧草就要換走整個南陽,絕不能答應。這點糧草,跟我們當時奪取南陽時的付出相比,根本不夠。”
姚興嘆了口氣:“如果沒有胡夏這個狗東西,我當然不會放棄南陽,可是現在嶺北的情況非常危險,新平都淪陷了,陰密,安定這些重鎮也是朝不保夕,我之所以放棄姑臧,也是為了調回西部的軍隊,這回把你調回,就是為了和齊難,楊佛嵩兩位大將聯手,共同夾擊胡夏,這需要籌備十萬以上的大軍,三路出擊,缺一不可。不然赫連勃勃騎兵縱橫,我們車步為主的軍隊難以追上。在這種情況下,別說南陽,就是洛陽,也要考慮放棄。”
姚紹睜大了眼睛:“放棄洛陽?阿兄,你沒開玩笑吧。”
姚興搖了搖頭:“洛陽早已殘破,戶口不滿五千,早不是那個曾經繁華的西晉舊都。中原之地,民戶不過十萬,既不能征兵,也不能大量收稅,對我們來說,反而要供養三萬軍隊長期駐守,得不償失。你長年鎮守洛陽,每年都需要消耗關中運過去的上百萬石軍糧,以前沒有赫連勃勃時,問題不大,但現在整個嶺北都垮了,不僅不能象以前一樣為大秦提供兵員,戰馬和糧草,反而要以整個關中之力去援救,一次次地被攻破城池,掠奪人口,然后又要從關中這里再移民調兵,幾年下來,連關中都快到了極限,放棄涼州,放棄南陽,都是不得已之舉。”
姚紹咬了咬牙:“這回我反正撤回來了,那就速戰速決,早點干掉赫連勃勃,只有這樣,才能太平,但是,南陽那里,未必要拱手讓人啊,把桓振他們接應過來,駐守南陽,不是更好嗎?”
姚興搖了搖頭:“那樣會徹底得罪劉裕,給他起大兵全力攻我們的借口,今天陶淵明在這里說洛陽不保,但我了解劉裕,真要是看我們跟胡夏作戰的話,那奪取洛陽之后,更可能是直接破武關入關中了。桓振本就是我們的死敵,就算幫他活下來,他也不會感激我們,以后還會反咬我們一口,與其如此,不如把這個人情送給劉裕了。”
姚紹長嘆一聲:“那既然如此,為何你剛才不答應陶淵明呢?”
姚興的眉頭一皺:“因為這樣一來,劉裕平空取回南陽十二郡,聲名會大震,這樣劉毅他們本來通過征伐得到的功勞,又會給劉裕壓過,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只有讓劉毅和劉裕相爭,讓晉國內亂,我們才真正地有喘息地機會。阿紹啊,將軍決勝,軍國大事,不是只在戰場的,讓敵國內部生亂,可比戰場上打敗他們,更有效果。”
姚紹勾了勾嘴角:“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把南陽直接送給劉毅,而不是劉裕,以增加他對抗劉裕,挑起內戰的本錢呢?”
姚興搖了搖頭:“這點我不是沒有考慮過,但劉裕確實狡猾,他把魯宗之放在襄陽不動,就是隔開了劉毅和我們的聯系。再說,劉毅滅桓之后,絕不愿意長留荊州,一定會回去跟劉裕爭權,所以,我們并沒有這個機會。”
姚紹嘆道:“那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嗎,比如扣留陶淵明,暫時不理會劉裕的要求,也不拒絕,等我們集中兵力打垮了胡夏,再作計較呢?”
姚興嘆道:“劉裕會很快出兵平叛,這事不會多拖,陶淵明本就不是他的人,給我們扣留后,他也可以詐稱被我們所殺,以此為借口出兵,此事拖不得。罷了,我這里也沒有打定主意,阿紹,你先下去,跟齊將軍,楊將軍商量一下嶺北合擊的事情,我去拜拜佛祖,也許,佛祖會給我一些指示。”
姚紹笑了起來:“佛祖不會給你什么指示的,不過,那位活佛智者應該可以,阿兄,你懂的。”
姚興微微一笑:“這就是我要三天后再答復的原因。鳩摩羅什大國師,我可是好久沒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