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轉頭看向了坐在兩側的這些世家貴族,他們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滿了不滿與憤怒,顯然,剛才自己所說的一段話,讓本來已經幾乎可以從劉毅這里得到滿意結果的他們,又重新不安了起來,還沒等劉裕開口,庾悅就搶道:“劉大帥,你說的收歸國有,是什么意思,這些產業你很清楚,原來是我們各大世家的,我們手上,都還有舊契約呢。”
劉裕微微一笑:“可是你們手上的舊契約,已經無效了啊,因為你們把這些產業都過給了桓玄和他的手下,當時也都是作了公證的,如果說你們手里的舊契約有效,那你們接手這些產業之前的那些舊主也來爭,又如何是好?”
王愉沉聲道:“不一樣,這些產業是桓玄直接搶我們的,不是正常的轉讓,他用手中的權勢,逼我們讓出產業,不讓的,他就設計陷害,有十余家中小世家都這樣給他害得家破人亡,就是你的同伴,無論是希樂公還是諸葛家,也都吃過不少虧,這個交易,遠遠談不上公平,應該無效作廢!”
一眾世家子弟都跟著嚷了起來:“對,這個轉讓無效,應該作廢。”
劉裕平靜地看著這些振臂高呼的世家子弟們,等他們喊完,才嘆了口氣:“那么,請問各位掌門,在這些產業還在你們手上時,你們為這些產業交過多少稅呢?”
此話一出,人人都閉口不語,剛才要吵翻天的氣勢,頓時就泄得無影無蹤,劉裕扭頭看向了劉毅:“希樂,你在建康這么久,你應該最清楚,你說吧。”
劉毅勾了勾嘴角:“這個嘛,我手里的店鋪,大半還是要交稅的,只是各世家手中的行當,除了謝家,范家等少數幾家外,好像從來就沒交過稅。”
劉裕笑了起來:“果然不出所料啊,庾公,你們世家高門,占了這么多產業,卻不向國家繳納賦稅,是不是有點不太好啊?”
庾悅咬了咬牙:“非是我等偷稅漏賦,而是國法規定了,有官身,有爵位之人,可以免其稅賦,不僅可以免他本人的,也可以按其爵位高下,免其門客仆役的賦役。至于這些產業的稅賦,國家也有相應的法令,根據其為官或者從軍時的功勞,可以折合成其名下產業的減免稅賦。這也是為了獎勵為國效力的功臣。比如我們庾家,當年從軍北伐,立有戰功,后面又為官多任,政績上等,在國家幾次平定內亂之時,都有貢獻,這些功勞,都是朝議時所肯定的,所以,我庾家名下的所有產業,所有鋪子里的伙計,都可以不用交稅。不信的話,劉公可以去民部查一下。”
其他的世家貴族們也都跟著附和道:“不錯,我們都為大晉,為國家立過功,流過血,這是我們應得的,不是偷稅漏賦。”
劉裕的臉上笑容漸漸地凝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在這廳中擴散,讓這些七嘴八舌的聲音,漸漸地平息了下來,只聽到劉裕大聲道:“諸公,請問要論為國效力,出生入死,流血犧牲,你們有哪位,可以跟我相比?!”
他說著,突然雙臂一振,一股子火山爆發般的氣勢,瞬間而生,而他身上的這套黑色勁裝,頓時化為片片布縷,飛散空中,火光映照之下,他那一身鋼鐵般的肌肉,映入眾人眼簾,肌肉的線條是如此地優美,充滿了男性的陽剛與力量之美,讓平日里松松垮垮的這些個世家子弟,不由得看得呆住了,如同最美的女人胴體一般,這剛到了極致的男子肌肉,竟然也是如此地吸引人。
可是,除了這些如同裝了彈簧的鋼板一樣發達的肌肉塊子外,遍布劉裕全身,密密麻麻的傷痕,也是觸目驚心,長達五寸以上的刀劍傷痕,就有六七處之多,而直陘約寸余的矛槊刺傷,也有五六處之多,至于肩頭,手臂上那星星點點的小坑小孔,顯然是箭頭所致,就更是數不勝數了。讓人看到后,都不免心驚肉跳,后怕不已。
劉裕大聲道:“看看吧,這些傷,都是我在戰場上受的,從北府軍組建的第一戰,君川之戰,到前日里建康城外的覆舟山之戰,我劉裕此生大小戰超過六百,身上傷痕超過七十處,不僅是我,我的兄弟們,希樂,劉藩,趙毅,周安穆,諸葛黎民,每個站在這里的北府老兵,哪個不是傷痕累累?要說為國家沖鋒陷陣,流血犧牲,沖在一線的是我們,而不是諸位坐在后方,遠離戰場,還能飲酒作樂,吟詩作賦的高門貴胄!”
劉裕的話,擲地有聲,在這個廳內的北府男兒們,除了劉毅外,全都一個個脫去了上身的衣物,露出了滿身的傷痕,就連那胖乎乎,看起來走路都困難的劉穆之,也脫掉了上衣,與印象中的滿身肥膘不同,這家伙居然身上也有些肌肉的形狀,腹部也明顯有六塊腹肌的樣子,而不是象這些世家子弟身上的只有一塊,而他的身上,長長的刀劍傷痕和箭傷加起來也有個七八處,有兩處還裹著繃帶,顯然是前幾天的新傷。
庾悅睜大了眼睛:“劉主薄,你怎么也…………”
劉穆之哈哈一笑:“你們別看我胖啊,真要到了掄刀子拼命的時候,我也得上啊,諸公皆道我是個會算帳的胖子,可別忘了我,這二十年來,我也是上過不少次戰場呢,刀劍無眼,總得掛點彩才是,這不,前兩天我還中了兩箭呢,要不是胖爺我穿得動甲,也有點肌肉防箭傷,只怕這會兒也下不來床啦。”
劉裕直視庾悅,沉聲道:“我們這些人,為國流了這么多血,受了這么多傷,立了這么大的功,可從沒有給免過一文錢的稅,請問諸位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大言不慚地說你們免稅是國法規定的呢?我這里可以告訴諸公,以后只要是我劉裕說話算數,這樣的事,就再不允許發生,從現在開始!希樂,你怎么說?!”
劉毅微微一笑:“附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