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7章凄涼

數千八旗騎兵沖過明軍騎兵攔截，向著行軍中的明軍主力殺來。在勒克德渾心里，他帶兵突襲十分突然，明軍應該沒有太多時間布置防御。明軍數萬步兵處在行軍狀態，隊列前后長達十余里，即便得到消息停軍布防，想從行軍狀態轉為防御，也十分之難。只要自己選擇其薄弱之處突襲，即便不能徹底擊潰這支明軍，使其混亂卻問題不大。

只要明軍混亂了，再重新整隊行軍就得花費很長時間，如此便算完成了遲滯其進軍速度的任務，便能為大清百姓的撤退贏得時間。這正是勒克德渾明知憑手下四五千騎兵無法擊敗明軍卻堅持襲擊的原因。

數千騎兵狂飆著，距離明軍主陣越來越近，看到明軍陣前擺放的戰車時，勒克德渾心中就是一沉。

雖然明軍車陣不算完整，并不妨礙自己沖進去，可勒克德渾知道，他可以帶著騎兵從戰車縫隙沖入明軍陣列，可是手下數千騎兵也會被戰車分割，車陣后面的明軍已經布置成防御陣列，即便自己能夠沖進去，也沖不了多遠，而一旦戰馬速度降下來，陷入明軍軍陣的騎兵便成了待宰的羔羊。

眼看著距離明軍車陣不到百步，勒克德渾嘆息著拉轉韁繩，戰馬擦著明軍陣列側翼沖了出去，他到底還是沒有選擇直擊明軍陣列。

數千騎兵狂沖而來，疾風撲面使得明軍士兵駭然變色，士兵們緊握著手中武器，等待清軍騎兵沖入的那一刻。然而，就在他們快要撞過來時竟然改變了方向，擦著己方軍陣奔了出去。明軍士兵們詫異著，心情卻放松了過來，騎兵撞擊的威勢實在太大，令他們有劫后余生的感覺。

“滿跶慫了，快裝填火藥彈丸！”軍官們高呼著，傳達著命令。剛剛滿清騎兵來的速度太快，使得火炮火銃完全沒有裝填彈藥的時間。

看著斜著沖出去的滿清騎兵，陳越的神色很是凝重，他知道清軍騎兵不是放棄攻擊逃跑，而是在尋找薄弱之處攻擊。隊列長達十來里，清軍騎兵可以隨處選擇進攻，后面的軍隊是否做好了準備？

勒克德渾很郁悶，數千八旗騎兵也很郁悶，因為放棄了從大路進攻之后，他們的戰馬舉步維艱，速度不得不放慢了下來。

明軍行軍，自然選擇從大道行走，而這一帶并非一望無際的草原，道路兩面是大片的荒地，卻也分布著很多麥田。北方連年災荒戰亂，人口雖然損失很多，土地拋荒很多，卻并非荒無人煙，更非一望無際的草原。戰馬在大道上可以高速奔馳，放棄了官道進入曠野速度一下子慢了下來。荒地還好說，戰馬速度能保持很快，可是跑了一會兒，前面竟然出現連綿的麥田。

才五月上旬，北方的麥子成熟的晚，麥子還未收割，戰馬沖進去根本奔跑不快，速度一下子降了下來。這讓勒克德渾試圖尋找明軍薄弱之處攻擊的意圖一下子落了空。

騎兵失去了速度，便失去了襲擊的可能性，而有了這段時間緩沖，明軍早就布置好了防御，根本沒了襲擊的條件。

果然，見清軍陷在麥田里速度降了下來，明軍立刻調整部署，穩住陣腳的同時，一隊明軍竟然離開了陣列逼了過來。

“砰砰砰”火炮聲響，炮彈飛入清軍騎兵之中。

“可惡！”勒克德渾怒罵一聲，只得帶著騎兵遠離明軍陣列，和其脫離接觸。

余楓帶著騎兵奔回本陣，慚愧的為沒能攔住清軍騎兵請罪。陳越自然不會怪罪他，畢竟他的兵力比清軍少很多。

“王爺，我去追殺滿跶！”余楓請令道，他身邊的吳三桂嘴角抽搐了一下，沒有說話。

看著清軍騎兵沿著一片荒地往北方撤去，陳越搖搖頭：“不用理會他們，全軍繼續前進！”

當前的任務是盡快趕到山海關，封鎖住清軍出關之路。只要堵住山海關，便能把來不及出關的滿清百姓徹底留下來。

接下來數日，勒克德渾又數次試圖襲擾，在早有防備的明軍面前根本無法成功，甚至連明軍主力陣列都無法靠近。陳越下令收回了哨探的騎兵，現在余楓手下騎兵兩千三百人，并不比勒克德渾騎兵少太多。

有著明軍騎兵攔截，勒克德渾根本就沒辦法，因為他不愿再和明軍騎兵決戰。

又兩日，大軍到達灤州，卻被灤河擋住了去路。灤河對面是勒克德渾數千騎兵。

看著寬接近一里的灤河，看著堵在橋那邊的滿清騎兵，陳越微微皺眉。幸虧這是一座石橋，清軍無法焚毀，要不然大軍過去確實麻煩。

不過現在想過去也難，橋寬一丈，只允許三四個士兵并行，清軍只要堵住橋頭，想通過很難。

不過再難也得過去，此處是通往山海關的要道，必須打下來控制在手中。

陳越當即下令，開始準備強攻石橋。

火炮被推過來沿著河岸一直排開，炮筒對準對岸開始猛烈開火。幾十門火炮同時開火，逼得清軍騎兵不得不遠離河岸，在火炮開火的同時，兩百余步兵沖上了橋面，刀盾兵在前，長槍兵在后，然后是數十火銃兵。

對勒克德渾來說，只要控制住石橋，便能阻擋明軍進攻步伐，為百姓撤退贏得時間。所以哪怕付出極大傷亡，他也在所不惜。

然而明軍炮火太過猛烈，他手下弓箭手根本射不到河的對岸，在明軍的炮擊下，不得不下令大隊騎兵遠離。只留下五百人下馬變成步兵，阻擋在橋的東岸。

眼看著明軍順著橋殺來，帶隊的牛錄額真一聲令下，百余個八旗兵也沖上了橋面，向著明軍殺了過去。

兩支軍隊在石橋中間相遇，刀槍并舉廝殺在一起。

在前的都是盾牌手，拼命用手中的盾牌推攘著，盾牌兵后面的長槍兵拼命把長槍向著對面刺去。清軍的弓箭兵火銃手在后面開銃放箭，明軍火銃手同樣開銃還擊，火銃聲響成一片，雙方每時每刻都有士兵中彈中箭摔倒。

就在這狹窄的橋面上，雙方士兵展開了殘酷的廝殺，不時有尸體從橋面掉落河中。

遠遠看著橋上的廝殺，吳三桂倒吸了口冷氣，就在清軍之中，他自然知道八旗兵的戰斗力。能和八旗兵戰的旗鼓相當且久戰不退，這位齊王殿下手下軍隊戰力實在強悍！

吳三桂原以為自己手下關內軍已經是天下有數的精兵，現在幾場仗下來，他對明軍現在的戰力有了更深的認識，知道手下關寧軍比之陳越手下軍隊遠遠不如。于是便為自己的選擇而慶幸。

“上手雷！”眼看著無法突破清軍的阻攔，石橋遲遲無法拿下，負責指揮作戰的徐青田急了，厲聲吼道。

“總兵大人，敵我雙方廝殺在一起，用手雷恐怕會傷著自己人。”站在徐青田身邊千戶遲疑道。

“笨蛋，不會把手雷扔的遠一點，扔到清軍后陣去！”徐青田怒道。

“是！”手下千戶跑了出去，開始進行部署。

十幾個手雷兵擠上了石橋，擠到了正放銃的火銃兵后面，距離橋中敵我激戰的戰線只有十來步。

帶隊的小旗官率先點燃了手雷的長長引線，等燒的只剩半尺長時，連忙甩手扔了過去，手雷在空中飛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正落在清軍后陣，然后“轟”的一聲炸了起來，然后便見數個清軍士兵被炸飛落入河中，石橋上形成一小片空白。

每只手雷裝填一斤的黑火藥，外殼是薄鐵鑄成，爆炸起來裂為二三十片碎片，足以清空周圍一丈的空間。

“看到沒有，就這么扔，扔到清軍后陣，扔的盡量的遠，不能傷著咱們的人！”經驗豐富的小旗官對著手下道。

“是！”他手下的擲彈手答應著，把手雷向對面猛拋過去。

“轟轟轟”一聲又一聲的爆炸，每一次爆炸都會帶走七八個八旗兵的性命，石橋上狹窄的空間讓他們根本無法躲藏。即便沒有當場炸死，也已經失去了再戰的能力。

十多聲手雷爆炸之后，擲彈兵停止了拋擲手雷，再往橋對面看去，除了幾十個和明軍靠近廝殺的八旗兵，后面的橋面幾乎為之一空，橋面上橫七豎八到處都是清軍的尸體，鮮血順著橋面流淌流入了灤河之中。

聽著接連不斷的爆炸，看著后陣的同伙一個個慘死在爆炸中，前面處于作戰狀態的八旗兵也人人膽寒。

“殺滿跶啊！”見此良機，橋上帶隊的軍官一聲高呼，明軍將士頓時爆發了強大的戰力。盾牌手拼命把盾牌向著對面推去，長槍兵長槍迅疾的向前刺去，每一刺都有一個八旗兵倒在槍下。

對面的明軍猶如惡魔一般，手中掌握著可怕的武器，八旗兵膽色已寒。爆炸后的橋面上八旗兵死傷慘重，根本無力阻擋明軍的進攻。于是，便有八旗兵哭喊著逃了出去。一人逃跑，眾人效仿，更多的八旗兵放棄了和明軍的廝殺，扔掉武器轉身便逃，直把后背留給了明軍。

不得不說，經歷了一連串的戰敗之后，八旗兵的戰力下降很快，現在軍中很多都是剛變成入伍披甲不久的新兵。

遠處，為了躲避明軍火炮，勒克德渾不得不帶著大部分的騎兵后撤，距離石橋越有兩里的距離，這么遠已經超出了明軍虎蹲炮射程，至于明軍其他火炮，雖然能射來，但單個炮彈對清軍騎兵威脅已經不是太大。

雖然主力遠離石橋，勒克德渾卻并不擔心，因為石橋附近還留有三百下馬的八旗，三百八旗兵封鎖一個狹窄的石橋問題不是太大，明軍想拿下石橋沒那么容易！

然而，雙方廝殺沒過多久，石橋上一連串爆炸聲傳來，勒克德渾震驚的看到，在石橋上的八旗兵被炸得七零八落，然后便是不可避免的潰敗。還活著的一百多八旗兵哭喊著逃下石橋，向著這邊逃來，然后被明軍從背后用火銃一一擊殺。

所有八旗兵都愣愣的看著，看著逃跑的同伴被明軍從背后殺死。從來，都是他們這樣擊殺逃跑的明軍，現在風水竟然轉了過來，輪到自己被追殺，這讓所有八旗兵心中都無比的難受。

“臨陣脫逃者，殺無赦！”冰冷的話語從勒克德渾口中崩出，隨著他的話語，數百弓箭手拉開了強弓，箭矢如雨向著逃來的八旗飛去。

慘叫聲中，僅剩的數十個八旗兵死在了自己人的箭下，看的陣中的八旗兵騎兵們人人心中震撼。

“貝勒爺，和他們拼了！”德格楞眼睛通紅的叫道。

“拼個屁，明軍火器那么厲害，送死嗎？”勒克德渾臉色陰沉似水，撥馬向東而去。

八旗騎兵們紛紛跟在他的身后，撤離了戰場。無數的八旗兵在馬上回頭看著，看著血戰后的石橋，狹長的石橋吞噬足足三百八旗勇士。

“八旗慫兵逃跑了！”眼看著清軍離去，沖過石橋的明軍歡呼了起來。

石橋牢牢控制在手里，清理了石橋上的尸體之后，明軍開始過橋。

“離山海關不遠了吧。”陳越輕輕地道。

“回王爺，還有二百多里。”張煌言回道。

二百多里啊，還需要四五天時間，陳越輕輕吁了口氣。

經過了數日的行軍戰斗，士兵們已經很是疲勞，不過還得繼續前進，必須得趕到山海關附近，然后才能休息。

接下來數日，大軍繼續前進，不過讓人意外的是，勒克德渾的騎兵并未再來騷擾，讓行軍一下子輕松了許多。

不過害怕清軍有什么陷阱，陳越不得不下令小心提防著，行軍的速度并沒有更快。

山海關，勒克德渾跪在地上，向禮親王代善請罪。連續半個月的行軍作戰，勒克德渾神色無比的憔悴。十多天和明軍數次戰斗，部下騎兵損失近千，卻沒能阻止明軍繼續前進，這讓勒克德渾心中充滿了挫敗。

“起來吧，明軍兵力十倍于你，非戰之罪！”代善長嘆一聲，命勒克德渾起來。

對現在的大清來說，無數能征善戰的宿將戰死沙場，勒克德渾和博洛等人已經是所剩不多的驍將，又豈能輕易處罰。

數十萬百姓，已經通過山海關的只有三分之二，還有三分之一的百姓行走在關內的山野道路上，明軍已經追殺過來，這些百姓的下場已經注定，代善的心里充滿的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