繩索終于無法承受住強大的牽扯力,從中繃斷,青銅舟脫離繩索束縛的剎那,羅獵騰空躍起,雙腿在空中前后擺動了兩下,然后身體弧線降落,雙手穩穩抓住了斷裂繩索的殘端,他的身體隨后重重撞擊在凸凹不平的火山巖上,劇烈的疼痛險些讓他暈了過去,可是腦海中繃緊的那根弦提醒自己決不能在此時暈過去,決不能放手,他死死抓住繩索,下方熱浪一陣陣襲來,雙腳就像踩在火上一樣,羅獵想要向上攀爬,可是身體卻沒有多余的力量。
很快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上升,本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不過耳邊又響起方克文嘶啞干澀的聲音:“小子,挺住!”
方克文和顏天心兩人合力將繩索向上一點點拉了上來,羅獵的一只手終于抓住了他們立足處火山巖的邊緣,顏天心緊緊抓住他的手臂,生怕他會從自己的手中溜走。
在兩人的幫助下,遍體鱗傷的羅獵終于爬回到他們的身邊,顏天心望著**著上身遍布淤青和劃痕的羅獵,破涕為笑。
方克文丑怪的臉上也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他的笑容也并不算難看。
三人同時抬起頭來,那艘銅舟已經浮起到和禹神碑的上緣平齊,距離他們現在的位置約有十米,而且銅舟正在以緩慢的速度向禹神碑靠近。靠近禹神碑也就意味著靠近了熔巖湖的中心,別的不說單單是高溫足可以扼殺上方的任何生命體。
羅獵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氣,檢查了一下手足四肢,確信自己的身體沒有發生骨折。
方克文道:“從這里攀援上去,咱們可以到達鷹嘴巖。”
鷹嘴巖是根據禹神碑上方的那片文章命名,方克文雖然不知道這些名稱,可是他卻知道那些名稱所指得應該是什么地方,羅獵和方克文,正如理論和實踐的結合,在兩人的共同努力下,他們沿著前人留下的啟示探索著那條在北宋末年用來運送禹神碑的古代隧道。
“這里應該就是了!”方克文停下腳步,從鷹嘴巖一路走來,他們耗去了近兩個小時,可高度只爬升了不到五米,這是一塊表面粗糙的巖石,從巖石的質地和肌理就能夠判斷出這塊石頭不是這里常見的火山巖,和周圍的石質完全不同,正因為如此才顯得頗為突兀。
三人舉目四望,卻沒有找到隧道入口的痕跡,方克文望著羅獵,雖然沒說話,可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顯,費盡辛苦來到這里,你不是說有隧道嗎?小子你可千萬別蒙我。
顏天心對羅獵的支持始終如一,即便是沒有找到隧道,她也不會有絲毫的責備和埋怨,從黑虎山藏兵洞一路同生共死走到現在,如果沒有羅獵的堅持,或許她早已中途倒下,過去她一向自詡為堅韌頑強,可在羅獵面前她也不得不甘拜下風。
羅獵這個時候居然沒有急于尋找隧道,輕聲道:“休息一下,大家好好休息一下。”說完就率先找了個平整的地方靠著巖壁坐下。
方克文沒有說話,找了一個角落默默坐了。羅獵此時又拿起他的望遠鏡觀察遠方漂浮在虛空中的禹神碑,他們現在所處的高度已經超出了禹神碑的頂部,這一路走來,羅獵每到休息的時候都會觀察禹神碑,從各個角度將這座上古傳說中的碑銘看了個遍,現在就算閉上眼睛腦海中也能夠回憶起禹神碑上的文字,有些字句的意思晦澀難懂,不過羅獵仍然憑借自己超強的記憶力將禹神碑完全背誦下來。
雖然暫時沒有找到隧道,可是羅獵并不氣餒,當初工匠在禹神碑上留下大段文字應當不會是胡編亂造,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無聊到那種地步。或許他們找錯了地方,或許當年的那條隧道在完成運送禹神碑的使命之后又被填塞,羅獵現在并不想花費太多的精力去想,他太累了,一個人在過度疲倦的時候往往會做出錯誤的判斷,他需要休息。
方克文閉目靜養了一會兒,再度睜開雙目,看到顏天心就坐在自己的身邊,容顏憔悴,嘴唇干涸,在地洞干燥的環境下,人體的水分在迅速流失,這樣下去用不了太久的時間他們都會發生脫水的癥狀,相對來說方克文比起他們兩人耐受能力還要更強一些,畢竟他在這樣的環境中艱難生存了五年,已經有所適應。
羅獵仍然拿著望遠鏡,不過他現在觀察著下方熔巖湖的狀況,熔巖湖內的巖漿比起剛才沸騰得越發明顯了,這讓羅獵產生了一種熔巖湖隨時都可能噴發的緊迫感,留給他們的時間的確不多了。
方克文終于忍不住道:“你看了這么久,有什么發現?”
羅獵指了指禹神碑道:“當年留下啟示的工匠應該沒來得及將想說的話刻完,所以咱們的路途只走了一半。”
方克文眉頭皺起,那豈不是說他們此前的努力要半途而廢。這小子竟然之前沒有告知自己,應當是有意欺瞞,可轉念一想如果羅獵將一切如實相告,或許自己沒有信心陪著他進行這趟希望渺茫的冒險。
羅獵道:“我剛剛估算了一下禹神碑的大概總量,根據熔巖湖中心的距離大概推算了一下當年禹神碑被推下的高度。”
方克文點了點頭,在知道禹神碑質量和落下橫向距離的前提下,應該可以倒推出它當年被推下時的高度,不過這個推斷僅僅存在于理論的基礎上,其中存在著太大的變數,首先你并不知道禹神碑是不是被人從隧道中直接推下,而且你并不知道禹神碑以何種角度落下,更何況誰也不知道禹神碑的材質,又如何能夠判斷出它準確的質量,所以細細推敲,羅獵的估算根本不可能成立。
羅獵道:“你們有沒有發現咱們現在所在的這塊巖石更像是一個滑道?”
方克文道:“如此粗糙的巖石表面只怕將冰放上去都不會滑動。”
羅獵道:“在八百年間這里的氣溫肯定不像現在這樣,如果這塊巖石的表面覆滿冰層,那么這塊禹神碑就可以輕易滑動了。”
經羅獵一說,方克文和顏天心方才留意到他們所在的這塊巖石寬闊平整,和水平面約有十五度的夾角,更重要的是,這塊巖石的表面足以承載那塊禹神碑。
羅獵道:“我們可以設想一下,他們將禹神碑從隧道運入這地**,可是地**極深,憑借人力不可能將禹神碑運送到預想的位置,所以他們就用繩索吊著禹神碑,將它落在這塊覆蓋冰層的巖石上,從這個角度將禹神碑推了出去,在八百年前,下方的熔巖湖還只是一個火山口,他們最終的目的就是用這塊禹神碑塞入火山口。”
方克文這才明白羅獵所估算出禹神碑的高度恰恰是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
顏天心道:“如此說來,隧道就在附近?”
羅獵指了指上方:“應該不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人距離想要達到的目標往往就差一步,可是多半人卻在邁出這最后一步之前就已經喪失了信心,如果按照禹神碑上的哪行小字,走到這里已經到了盡頭,在體力和精力上都已經達到極限的方克文絕對會選擇放棄。而羅獵不然,他居然做出了一個如此大膽的設想,做出了一個禁不起推敲的估算。
其實羅獵明白自己所說的一切缺乏嚴謹的科學依據,但是他必須要給自己的堅持一個理由,即便這個理由是荒謬的,可是只要能夠鼓起所有人的勇氣,給大家繼續走下去的信心就已經足夠。
羅獵口中的一步,又讓所有人在炎熱和疲憊中煎熬了整整五個小時,而且這五個小時的攀援中他們再也找不到中途歇息的地方,顏天心細嫩的雙手全都磨出了血泡,低頭望去,距離他們此前休息的平臺已經有了近十五米的高度,她不想放棄,可是她的身體已經承載不住難以忍受的疲憊。
羅獵從她顫抖的雙臂已經看出了顏天心行將放棄的征兆,他想要握住顏天心的手,可是又不敢,因為他單手無法支撐自身的體重,生怕那樣的動作會讓自己墜落崖底粉身碎骨,低聲道:“就差一步了!堅持住!”
顏天心咬了咬櫻唇,她堅持不住了,小聲道:“羅獵,你是個騙子!”
羅獵道:“別忘了,你這身皮囊是我的,你沒資格放棄!”
方克文丑陋的面孔貼著粗糙的火山巖,孤身一人在不見天日的地洞中生存了五年,卻從未有現在這般難熬過,他竟然想到了放棄,內心中產生了不如就此死去也不想活得如此艱辛,他向來認為自己的毅力韌過秋日的老竹,可是在羅獵這執著的年輕人面前他也甘拜下風。喘了口粗氣,感覺喉頭和鼻腔都要噴出火來,嘶啞著喉頭道:“她說的沒錯,你就是個騙子,根本沒有隧道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