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副城主大人,事情就如我說的,我的計劃已經失敗了,很抱歉。”
校場內,沈和融一邊努力維持著場內的秩序,一邊以仙術傳音,緊急聯絡沈月瑛,將現場情況轉述給她。
沈月瑛卻只回應了漫長的沉默。
漫長到,沈和融不由地感覺自己像是被副城主拉黑了。
這讓疤面漢子很有些忐忑難安。
身為沈家外院教官,半個沈城上流社會成員,沈和融很清楚沈月瑛并不是個好打交道的人,年輕時代就以嚴苛冰冷著稱,待李風云橫掃沈城的事后,更是變本加厲,如今身為副城主,不知道讓多少人談及色變。
但是,沈月瑛終歸只是性情嚴苛,倒不是不講道理,所以現在的情況,理論上不算太早。
因為客觀來說,今天的事情當真怪不得沈和融,副城主要他好好招待李家人,那么他能怎么招待?
沈家外院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這套曾經榮獲連天城權威雜志評選的相州百佳修仙發明稱號的幻肢了。拜其所賜,沈家人的苦痛耐受訓練堪稱是獨領風騷,就連圣宗下屬三院的交換生來到沈家外院,也對這套幻肢贊不絕口。
那么以這套幻肢來招待李家人,有什么不妥當嗎?
有誰能想得到,李家人在苦痛耐受力項目上居然鉆研得比沈家還要精深?14歲的少女擁有40的苦痛耐性,這實在是宛如天災一樣的不可抗力!
只是,隨著沈月瑛的沉默越來越漫長,沈和融的心情也越來越低沉。
看樣子,事情到底還是沒那么容易對付過去,沈月瑛在別的事情上或許還能講講道理,但是涉及到李風云的事情,那真是神仙難救。
想到此處,沈和融暗暗嘆了口氣,心中倒是也坦然了幾分。
大不了就不干了嘛,在外院扮演疤面煞神這么多年,也該出去走走,迎接一段新的人生了。
以他的實力,就算不依附于沈家,這天下之大也盡可去得。盡管修為距離最頂尖那一層的排山境還有段差距。但在沈城接受的嚴格訓練,以及外院教官的履歷,卻讓他能夠享受到排山境一級的待遇。三年前,三院交換生到訪沈城的時候,隨行的先生還盛情邀請沈和融去三院任職呢,待遇方面……著實比沈城這邊要優渥。
不過,內心深處的話,沈和融其實不想再擔任教官了。
被沈月瑛辭退后,他最想做的事情,其實是美容。
找個手藝精熟的整容師傅,先將他臉上那些存了十多年的傷疤修復掉,而后抻平那些不怒自威的皺紋,再將枯黃的頭發修復還原成烏黑亮澤的長發,還他本來的英俊面目。
如今的外院子弟們,怕是少有人知道,沈和融年輕時也曾是美貌與實力并存,備受矚目的未來之星啊。
只是在一場大挫折后,沈和融一時激憤,便將自己的容貌毀去,發誓要將人生的全部都奉獻給修仙,從此不再過問風花雪月。
坦誠講,那本是情急下的激憤之舉,在怒火消散后,沈和融就開始尋找手藝過硬的整容師傅了。誰知他的一時激憤,卻打動了高高在上的城主沈若石。還不等沈和融反應過來,便將其破格拔擢,傳授上等功法,并在他修行有成后委以重任。
這一路來,沈若石對沈和融關照令無數人艷羨不已,甚至很多人都懷疑這個毀容的年輕人是不是沈若石偷偷留下的私生子。
唯獨沈和融有苦說不出,老實說,他真的不想扮演什么疤面大漢啊,那種年輕時候的氣話,如何能夠當真?修行上的事,終歸要講天賦的啊。就算毀了容,又得到沈若石的支持,可他的修為依然沒能突破排山境。在整個相州大陸只能算準一流的人物
人類的主觀能動性還是要服從客觀規律的啊!
而作為代價,在那之后二十年來,他都要扮演疤面煞星的角色,用一臉橫肉威嚇外院的小朋友。
別說是傳說中的師生戀了,就連同在外院擔任教官的女子們,也大多對其敬而遠之。
“沈和融教官?的確很厲害很有才華啦,他調教出的弟子,實力確實過人一籌,而且據說城主是打算讓他總攬外院全局,以后就是大家的上司了。但是,作同事,作上司都還好,戀愛還是算了吧。雖然我也不是什么顏狗,但長成那樣實在沒法接受啊……關了燈也不行!我會腦補的,而且我也要為后代考慮嘛。”
天知道聽到那些談話的時候,沈和融心中簡直哭成野狗了。
現在,因為任務完成不利,被副城主一腳踢出外院,雖然名聲上不大好聽,可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呢?
離開外院后,沈和融最想做的是好好談一場戀愛,對象不要是那種氣量比男兒還要豪邁的沈家女漢子一樣的人物,最好是那種溫柔嬌嫩的小家碧玉,說話聲音細細糯糯,小臉也時常掛著羞澀……當他回家時,能捧著一盒親手烹飪的小菜,怯怯地問是先吃飯先洗澡還是先……
“沈和融!”
突然炸響在腦海中的聲音,霎時間打破了沈和融的全部旖旎思維。
只用了一秒鐘,沈和融就辨識出這個略帶怒意的聲音,是屬于副城主沈月瑛的。
“副城主大人,抱歉,我剛剛……”
“沒關系,我能理解。”
沈和融簡直驚掉下巴,能理解?這個黑衣如夜的女子,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沈家誰不知道,沈月瑛最討厭的事情,就是有人在和她說話的時候走神!簡直是逆鱗一般不可碰觸的敏感點!
沈月瑛解釋道:“我剛剛也沒在聽你說話……出了這種事,震怒是難免的。不過,比起在心中默默生氣,不如干脆發泄出來。”
沈和融已經有些跟不上節奏了:“呃,說的是……”
沈月瑛說道:“我剛剛就是去把書房外面的假山炸毀了,多少冷靜了一些。你若是心中激憤,也可試著對些假山、花草狂轟濫炸一番,沒必要總是自殘軀體。”
“……謝副城主關心。”
沈月瑛說道:“談不上關心不關心,這件事上,你我利害一致。你是沈家外院的主管,不可能任由這些居心叵測的陰險小人,羞辱沈家吧?”
沈和融簡直驚了,居心叵測,陰險小人?這都是從何說起的?
沈月瑛說道:“顯而易見,這些李家人是有備而來的,他們滿腹心機,算透了我們這邊的思路,便將計就計,設下局面來羞辱我們沈家。”
沈和融心中一凜:“副城主確定,他們是刻意為之的?”
“不然呢?你真的相信青云李家的年輕一代,已經厲害到了這個地步了?能在沈家子弟最引以為傲的技藝上凌駕于沈家之上。這種事就算圣宗也做不到!所以,包括那離奇的耐痛性,也一定是有什么古怪機關。”
“機關?”沈和融驚訝,“你是說,用什么法寶蒙騙了幻肢?”
“幻肢畢竟是幾百年前的設計了,本質上也只是訓練設施,并非作戰法寶。若是李家有心針對,破解其中奧妙也不算離奇。”
“原來如此,我就說……怎么可能有這么離奇的耐痛能力,除非是有洪荒仙師下凡調教吧。”
沈月瑛說道:“洪荒仙師?若真有那個年代的人物,又怎么會近萬年都不曾現身?所以這種異想天開還是放放吧。”
頓了頓,沈月瑛的聲音變得更冷了幾分:“而且,那個沈輕茗……她的名字,已經將李家人此行目的明白表達了出來,他們,是來踢館的。”
“沈輕茗?這個名字……怎么了嗎?”
沈月瑛問道:“她是李風云的女兒,為何要以沈姓在外行走?”
“這個,我想不明白。”
“很簡單,這就是李家的活人招牌,她的沈姓,是在時時刻刻告訴所有人,二十年前,李風云在沈城擄走了一位沈家的姑娘!”
沈和融簡直驚呆了:“原來是這樣!”
“當然是這樣。”沈月瑛冷笑,“去年5月以前,那個丫頭都是叫李輕茗,偏偏跑到沈城來的時候,卻換了沈家姓。若非有意羞辱沈家,難道還能是帶著親近的誠意來為城主祝壽的嗎?!沈和融,動動你的腦子想象一下,一群來自青云李家的人,笑容滿面,載著鮮花和祝福對城主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嗎!”
沈和融嘗試著在腦海中勾勒出那個畫卷,很快就出了冷汗。
“總,總感覺鮮花中一定藏著匕首。”
沈月瑛說道:“這就對了,李家人,絕對不會有好東西。沈子瑜是個只有修行天賦略微可取的蠢貨,他的家書一文不值,城主他……也終歸也是老了,很多時候,事情需要我們自己去想去做,明白嗎?”
“嗯。”
“這次的事,你不必自責。就連我也沒料到李家的人會這么狡詐,這一局就讓他們贏下來吧。但是,說到底,修仙者,尤其修仙家族,還是要拿實力說話。今日,飛鴻飛鵠等人都不在。但他們兩天后就要回來了,屆時,讓咱們沈家真正拿的出手的精銳去和這些李家人過過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