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二的那些年里,沈輕茗一度將自己和家里人的關系搞得很僵,陸莘作為李家大院大魔王固然不必說,李風云這個萬年透明人,在她看來也絕對不是一個合格的爹。
當然,現在一切誤會都已經解開,先前的問題只是源于一些智商和認知上的偏差,沈輕茗也決定重歸家族——甚至考慮過要不要將自己的姓氏改回來,只是考慮到短時間內連續改名的手續之繁瑣,暫時沒有實踐的意愿。
但是多年的歷史包袱畢竟存在,沈輕茗和家人,尤其是小透明李風云的關系,并沒有如同其他家庭里的父女一般親密。
至少沒有親密到沈輕茗能毫不猶豫地舉劍自刎以拯救老爹的地步。
“喂,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比如……”沈輕茗權衡了一下,“割個……手指?”
王九說道:“太沒誠意了,誰都知道你的不動霸體恢復能力強悍,斷肢重生輕而易舉。”
“但該疼還是會疼的好嗎!總之,斷指不行的話,還能怎么辦?”
王九考慮了一下:“從短時間內的沖擊力角度來講,我比較建議你毀容。”
“……那還不如讓我去死!”
王九奇道:“你對自己的顏值就那么有信心嗎?”
沈輕茗紅著臉:“我可是我媽的女兒!”
“但是從你的智力指數上來看……”
“同一個梗說太多次就沒有意思了!”
王九沉吟了一下:“毀容不行的話,削發應該也可以,光頭姬佬沈輕茗,你覺得這個設定怎么樣?”
“算了,我還是自殺吧。”
而就在沈輕茗話音落定的瞬間,王九忽然說道:“戰斗要結束了。”
前面不遠處,沈子瑜的聲音悠悠傳來:“是啊,馬上就要結束了,放心我不會殺了他。”
王九打斷道:“李風云要贏了。”
“……什么?”沈子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場面上局面這么一邊倒,這天外神劍到底怎么看出李風云能贏的?!
而就在下一刻,沈子瑜忽然感到手臂一顫,面前那狂暴的風沙陣內,理應被鎖死的目標,在頃刻間竟消失不見了!
而后,則是肩膀上忽然多了一只手。
“真厲害,子瑜。這20年,你已經變得好厲害了。”
沈子瑜不可思議地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身旁的李風云,又轉頭看了看那呼嘯依舊的風沙陣,感覺自己的腦筋有暫時打結的傾向。
“你……你是怎么?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說話間,沈子瑜就想自己沖進風沙陣里去體驗一下,是否自己的仙術出了什么破綻。但轉瞬間腦海中就閃過靈光,讓他想起不久前用天劫雷獄去困王九,結果當王九渾然無事地脫困后他自己以身試法,被電地發型都變得時尚起來……
前車之鑒,讓他及時管住了自殺沖動,同時體內真元隨元神運轉,轉化成另一道凌厲法術,然而就在法術將成未成的瞬間,他的元神忽然一滯,法術不受控制地自然熄滅,真元也如魚入大海,重歸循環。
“這……”
李風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用長兄如父一般的欣慰語氣說道:“好啦好啦,我已經知道你很厲害了。圣宗的師承的確了不起,你今年才43歲吧?距離倒海境也只有一步之遙,強度甚至還在我之上。”
沈子瑜當然不愿被李風云拍打肩膀,霎時間身形百轉,在方圓十里的范圍內閃爍出上千道幻影,然而每一道幻影上,都少不了李風云的輕輕一拍。
“你!?”沈子瑜又驚又怒,右手直接覆蓋到了乳白色的面具上,準備動用自己的殺招,但就在手指觸摸到面具的瞬間……卻感到一陣微溫,竟直接碰到了臉頰。
那只乳白色的面具,不知何時落到了李風云的手上。
“這就是圣宗配發的仙使面具嗎?果然玄妙非常,與你的功法十足相配。”
這時候,沈子瑜卻感到一陣內心發涼。
雖然他此時也有底牌尚未動用,不能說拿出了真本事,可李風云這分明是將他玩弄于股掌之間,雙方實力境界已然不在一個層面上……仿佛,是在于師父過招一般。
不不不,開什么玩笑,李風云這早衰廢柴憑什么和師父相提并論?!
而就在沈子瑜有些三觀崩潰時,聽王九說道:“看來你的風云化神訣,終于階段性大成了?”
李風云點點頭,向王九拱手一禮:“多虧神劍前輩這幾個月來為我解答了理論上的幾個難點,現在我已經能在五分鐘的時限里維持劍神體。”
“劍神體!?”沈子瑜楞了一下,隨即一聲驚呼,“那種異想天開的事情,你居然還在想!?”
李風云卻認真地看向沈子瑜,說道:“二十年前,所有人都認為我和月娥關于劍神體的構想是異想天開,的確,若不是這半年來有神劍前輩為我解惑,或許在未來的十年二十年里,劍神體都只是異想天開,而我終日冥思,生機和神思都在飛速衰竭,或許要不了十幾二十年就會大限將至。但現在,我終于完成了劍神體的第一步。”
沈子瑜緊抿著嘴唇,兩只眼睛各自閃爍不同顏色的光芒,掃視著面前的李風云。
這就是,連圣宗宗主都認為是異想天開,未來100年內都不可能化為現實的,劍神體?
將肉身、真元、元神三者合一,若離有形的束縛,打破內外天地的隔閡,超然現實之上,一舉獲得近乎飛升的種種神通。
如果說一般意義上的修仙之路,是一條按部就班,從風起境一路到天崩境,打破天地格局,破碎飛升的漫長道路,那么李風云提出的劍神體,就是一條越過了所有障礙,直通終點的作弊小徑,若是真能化為現實,現在的所有修仙理論都要被推翻了。
半晌,沈子瑜緩緩開口:“二十年,過去二十年,你就是為了這個?”
李風云說道:“是啊,過去二十年,我無時無刻不在考慮,如何完善我的風云化神訣,將風云體升華為劍神體,然而除了月娥,身邊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支持我的構想。”
聽到沈月娥的名字,沈子瑜剛剛平息的怒氣又再次點燃:“然而你卻害死了她!”
李風云頓時沉默起來。
過了很久,面對沈子瑜通紅的雙眼,李風云輕聲說道:“年輕時候,我們放縱恣歡,不知收斂,最終……終于釀成惡果。”
聽到這番話,沈子瑜眼珠都快要變成火球。
而沈輕茗則臉色通紅,低聲道:“這,這種事也能當著女兒的面說么?!簡直太沒常識了!”
王九皺眉道:“這有什么不能當面說的?你們人類社會怎么有這么多亂七八糟的常識。”
“你……”沈輕茗咬著牙,“你知道他在說什么嗎!?放縱恣歡,不知收斂什么的。”
王九說道:“當然,李風云和沈月娥都是學術型修仙者,新婚燕爾之際,自然要盡情交流彼此的學術觀點,并傾盡全力以元神推演對方的學術理論,不眠不休,享受著每一個理論難點被解開時的愉悅,絲毫不顧這種過分透支身心的行為可能帶來什么惡果。”
沈輕茗張口結舌,面色發白。
王九看著她:“那么,你覺得他在說什么?”
沈輕茗紅著臉,咬牙說道:“和你一樣!”
王九說道:“當然,這也是人類之身的局限所在,若是他們能如我一樣轉生為天外神劍,那么就可以盡情推演計算,不必擔心會油盡燈枯英年早逝了。當然,代價則是后代繁衍方面存在一些困難,不過考慮到他們的繁衍行為極大加速了兩人的枯竭,甚至導致了沈月娥最終無可挽回的死亡。而繁衍成果方面也不盡如人意……所以我覺得應該也沒什么所謂。”
“繁衍成果不盡如人意……你太過分了!”
就在兩人交頭接耳的時候,李風云也再次打破沉默,說道:“月娥她……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她說,她的一生,寧肯如短暫而燦爛的煙花,也不要做黯淡無光的頑石。”
沈子瑜怒道:“以她的天賦資質,怎么可能是黯淡無光的頑石!?”
李風云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生不逢時,這個時代,所有人都只是頑石罷了。自從圣宗帶領七大世家一統相州,兩千年了,可有人飛升?”
沈子瑜頓時語塞:“這……”
“別說飛升,就連天崩境都不曾有人達到過。這是時代和世界的局限,以個人之力,無非是在漫漫長夜里,做一顆山巔上的頑石,供后人墊足,摘取星辰之光……但是,我們不甘心只做頑石,我們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親眼目睹那道光。”
“笑話……”
李風云說道:“在遇到她以前,我也只是偶爾在心里轉過這些可笑的念頭,直到遇到她,那些以往不可能突破的難關一一攻破,我們才意識到,或許……集合二人之力,能夠在有限的生命里,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