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子瑜以一番不打不相識揭明了兩人的血緣親情后,涼亭內的氛圍依然有些尷尬。
沈子瑜當然知道尷尬的源頭就是自己,圣宗仙使搖身一變成了沈輕茗的舅舅,這里面需要解釋的問題實在太多了。
好在,今天這場對話,他也已經準備了很久很久。
“1年前,我有幸拜入圣宗門下,蒙宗主傳法。然而入門之后方知,拜入圣宗仙門,不度過第一重天劫就不得外出。我用了足足1年才僥幸過關,期間,無論外面發生什么,我都只能在圣宗靜室內潛修,對其置之不理。所以,我甚至沒能見到姐姐最后一面,而這樣成了我一生最大的遺憾之一。所以這次青云大比,我千方百計以仙使的身份來到青云城,想再看看這片姐姐生活過的地方,然后,看看她留下的孩子。”
“我在連天城的時候,曾經托人打聽過你的事,也知道……你一度過得并不如意,所以我曾想,若有機會,一定帶你離開這片龍潭虎穴。但是現在看來,應該是不用了。”
沈輕茗用力點了點頭:“是的,之前的事情,其實都是誤會。”
沈子瑜道:“我知道,陸莘那個女人我已經見過了,雖然遠比不得月娥姐,但她的確是個稱職的好女人。而且,你身邊又有了天外神劍先生,應該足以中和你爹的毒素,在這里安定地生活下去了。”
沈輕茗楞了一下,搖搖頭:“爹也沒有什么毒啦……”
“沒有毒!?笑話!他可是整個相州最大的毒物,堪稱天災、天劫、混沌魔精!”
提起李風云,沈子瑜的心情急劇激動起來。
“若不是他,月娥姐怎么會那么早就去世!?她的天資根骨,全都是兄弟姐妹里最好的啊!連我這個被圣宗宗主相中的所謂奇才,也遠不如她!若非李風云那個混賬將她帶離沈城,甚至脫離家族……現在的月娥姐,應該已經繼承城主之位,帶領家族走向新的高峰了!”
沈輕茗聞言怔然,一時間竟不知該些什么,關于娘親沈月娥,她知道的事情實在是太少了。
沈子瑜道:“你娘,是天底下最聰明,最漂亮,最溫柔,最美好的女人。”
王九在旁邊聽得有趣:“讓你這么一,簡直難以想象是沈輕茗的親生母親,跟沈輕茗截然不同,堪稱反·沈輕茗。”
“喂!”
沈子瑜也搖搖頭道:“畢竟是被李風云污染過的血脈啊。”
“喂!!”沈輕茗勃然大怒,“是不是因為我娘不在,你就不怕被人打斷骨頭了!?”
沈子瑜這才偃旗息鼓:“抱歉,我只是……哪怕時隔十幾年,想起當年的事情,仍不免讓人心頭恚怒難消。”
沈輕茗怔怔問道:“當年,發生了什么嗎?”
“當年的事情……很復雜。”沈子瑜道,“我雖然很想告訴你一切。但是,盤踞在我心頭的那些負面情緒,已經讓我沒辦法再理智地看待當年發生的一切,所以,那時發生的事情,也不應該由我來告訴你。而應該由你親自探索挖掘出來。”
“由我……”沈輕茗吃驚道,“你是,我應該去沈城嗎?”
“當然應該去,那是你真正的家啊。”沈子瑜道,“看看現在的你自己,精致美好、性情真摯,擁有不俗的修行實力,又有著喚醒天外神劍的福源。這一切無不明你正是沈家的人!”
沈輕茗聽得哭笑不得,這個做舅舅的,夸人都夸得讓人蛋疼。
“另外,爹……也就是你外公,一直很想你。”
聽到外公這個詞,沈輕茗楞了一下,心頭閃過一絲微妙。
外公……嗎?真是陌生的詞啊。
不過,也沒有那么陌生。
沈城城主,天下聞名,修為至倒海境,穩居天下高手前十,還在李家李風云之上。
然后,為了拆散爹娘,將娘逐出沈家,其后十多年,再不曾與其過一句話,往來過一封書信。
沈子瑜道:“當年的事,著實一言難盡,你外公這些年不曾與李家往來,卻從來不曾忘記你。”
沈輕茗歪著頭看著沈子瑜,不曾忘記自己?那為何十四年來,從沒見過外公,甚至連他的書信都沒收到過?
沈子瑜有些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強行解釋道:“你看,李家沈家同為七大世家,本該同氣連枝,但你外公這些年一直沒和李家往來,這就明他一直沒忘記你受的委屈。”
沈輕茗簡直驚了,就算你們覺得我笨,也不能把我當成狍子來糊弄吧?
“舅舅,照你的法,我豈不是成了影響李家沈家千年交情的紅顏禍水?”
王九打斷道:“紅顏禍水對顏值和身材都有較高要求,我建議你……”
沈輕茗一腳打斷了王九的拆臺行為,然后繼續用玩味的目光看著沈子瑜。
沈子瑜沉默了一會兒,道:“欠的兩根骨頭,等姐姐祭日的時候我親手斷給她好了。但是,請你相信我,你外公真的一直都很想你。”
“嗯,我信你。”沈輕茗點點頭,笑道,“圣宗仙使,想來不會騙我這個姑娘。”
沈子瑜苦笑:“與你相見,卻是以私人身份。圣宗門下公私分明,切不可混為一談……不過,這次你奪得冠軍,我還是先將例行的獎勵贈予你好了。”
著,不待沈輕茗開口,便將三只金玉色的錦盒贈予沈輕茗。
“照往年的規格,冠軍可在寶物列表中任選其一,不過今年規格不同以往,我便為你從中選了三樣寶物。”
沈輕茗道了聲謝,徑直將錦盒拆開——修仙者禮物往來沒有那么多繁縟節,大多是當面開啟。
第一個盒子里,是一枚澄凈的圓球,沈輕茗楞了一下,便輕聲低呼:“原始劍精?!”
沈子瑜道:“我打聽過,李家為此物,曾經好一番折騰……哼哼,畢竟是七大世家之恥,這種東西都找不齊。”
沈輕茗也懶得計較這什么七大世家之恥的貶低之詞了,李家沈家不合,她早就一清二楚。
開啟第二只錦盒,里面卻是一只空的沙漏,不知有什么功效。
沈子瑜解釋道:“這是修行聚沙法的神器,將真元灌注其中,就能修行你外公恃之縱橫天下的絕學。”
沈輕茗輕張檀口,不可思議道:“聚沙法?!這怎么行?!”
沈子瑜笑道:“雖是沈家不傳之秘,可你是沈家人,修行沈家法有什么不行的?何況,此物若沒有你外公準許,我又怎么可能從機關重重的沈城寶庫里帶得出來?”
剛完,就聽王九指著沙漏一角道:“那是血跡嗎?”
沈子瑜順手拿過沙漏,用衣袖順帶一抹,然后道:“哪里有?沒看到啊。”
王九又指著沈子瑜白色衣袖上的一點紅:“這里。”
沈子瑜沉默了一會兒,道:“誤會,這是來之前吃炸雞翅沾的番茄醬。好了趕快看第三只錦盒吧。”
沈輕茗嘆了口氣,將第三只錦盒打開。
這一次,里面的東西樸實無華,一枚灰撲撲的令牌。
沈子瑜道:“持此物,可入圣宗。”
沈輕茗驚訝得看著沈子瑜。
“當然,不是現在。”沈子瑜道,“但是,當你修為有成,且在相州有了一番游歷之后,便去圣宗吧,那是天下修行的圣堂,也是你無論如何不該錯過的地方。”
“嗯,我曉得了。”
沈子瑜完,對沈輕茗笑了一下,少女不知是否血脈通靈,忽而便理解了笑容之中的臺詞,起身回以微笑,伸手指了指涼亭外不遠處的一條溪水:“我去那邊看看風景。”
待沈輕茗離開,沈子瑜便轉頭對王九道:“接下來,提出你的問題吧。”
王九也不客氣,沈輕茗奪冠后的提問權限,本就是預定給他的,而他也的確有幾個問題,需要詢問圣宗的人。
這些問題,他在心中已經思考許久,任何一個都事關重要,想來此時也唯有圣宗出身的人,才有可能答得出來。
“第一個問題,可有相州大陸的大地靈脈圖,從最早有記載的到今日的。”
沈子瑜皺了下眉頭:“你要這東西有何用?”
“我想知道,現在這個相州,究竟是什么。”
沈子瑜搖搖頭表示不解其意,卻還是應了王九的這個要求:“稍等我查閱一下。”
而后,取出一方宣紙,將元神和真元灌注其中,片刻后,宣紙上便自行浮現出墨跡,形成了無數曲回彎折,粗細不均的線條,很快就畫滿了宣紙。
“時間有限,先看粗略版的吧。”沈子瑜解釋道,“這是圣宗記錄中,最早的相州地脈。”
王九只看了一眼,就定住了目光,一動不動。
片刻后,他將白劍本體點在宣紙上,而后那宣紙上的圖案便自行變化起來。
沈子瑜神色不動,心中卻是驚訝。
這宣紙是圣宗使者出行專用道具,非要獨門秘法才能使用,他怎么就……算了,天外神劍嘛,做出什么都不稀奇,自己盯著點別讓他亂查資料也就好了。
王九卻對圣宗的所謂機密沒有任何興趣。
這宣紙的制造和使用口訣,他都曾見過,看起來一萬年過去,也沒什么變化。
而宣紙上的圖案,倒是變得令人幾乎認不出了。
王九前后調整了數次圖案,才終于判定了一件事。
“原來,當初與魔皇大戰,竟將其余八州全數打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