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在守名宮中小住了幾日之后,便在琴楠相送之下,乘風回返了昭幽天池。
他此行并未引起他人注意,便是守名宮中侍女,除了那名招待他的女修外,其余諸女也只當他是來此探望琴楠的,拜謁彭真人不過是出于禮數。
回到主殿之中,往玉榻上坐定,他一揮袖,就有上百白玉斛斗往他面前的地上一落。
這其中俱是那如玉露珠翠般的飽滿真砂,光華燦燦,靈氣四溢,滿滿的一直堆到斛口,好像只需輕輕一個震顫,便會將從上震落出來。
張衍微微一笑,果然不出他先前所料,彭真人洞府之中也暗藏有幾條地煞靈脈。
從這些真砂品質上來看,至少也是養煉了百數年了,那差不多就是在彭真人前去鎮守小魔穴時,便把這靈脈移種過來了。
這幾條地煞靈脈雖不及另幾位真人洞府中所藏那般上等,但好處卻是如今這二三十年,至少在琴楠成就化丹境界之中,只有張衍他一人能夠拿來修煉。
他清喝了一聲,手掌一翻,一縷白霧飛出掌心,在空中旋了幾旋,往下一落,就把那一只斛斗中的真砂拿住,隨著心神催動,便忽忽絞磨起來。
不過半個時辰,有無數細白如雪粉的碎屑散落四周,一團清清如水的精氣飄在空中,若不細觀,幾乎不能分辨。
張衍鼻息一引,便將這一股精氣吸入腹中,隨后徐徐轉動金丹,待將其煉化之后,他細細體察一番,不由連連叫好。只這一斛真砂中所蘊藏的精氣,就抵得上之前那三十余船五行神砂了,兩者之間可謂是天差地別。
這兩種神砂他都親手煉化吸納過,感受自然是最為強烈直接,心中也是感慨,果然要想成就溟滄派十大弟子,非要尋一位洞天真人在背后支持不可,否則休想成事。
他目光向下一掃。這百余斛足夠自己四月所需了。到了那時,自然又會有真砂送來。
解決了一樁迫在眉睫之事,他也是心中欣喜,便將此事放下,算了算時日。如今距離門中大比還有三年多。
以他丹成一品的情形來看,這三年時間之內,若想要打破“殼關”,凝聚法力真印記,卻是萬萬沒有可能的,這并非是那真砂的問題了。而是在修道外物充足的情形下,增長丹力仍是一個漫長而艱澀的過程,只能靠自己一點一滴去積累。
因此要想在門中大比之上出頭,那不僅僅靠得是修為,還要靠神通道術。
而眼下,他所能依仗的,只有兩種手段。一種便是飛劍斬敵之術,配合他如今的小豬天挪移遁法。若對方沒有法寶克制自己,當可先立在不敗之地,而另一種,便是那太玄真光了。
他于心中思量,飛劍斬敵之術固然了得,但在門中比斗,不是生死拼殺,有許多手段便不能盡情施展。
而且如今這十大弟子也俱去過十六派斗劍法會的,因該也曾見識過少清派的飛劍之術,想必也因有應對之法,是以不能期望太過,若是要克敵制勝,還要把籌碼放在那太玄真光之上。
然而在這里,卻有一個問題。
他目光一閃,將身軀一抖,便有一道如水光華放了出來,水幕扶搖而上,嘩嘩大響,似天川飛瀑,直上穹頂。
他閉目端坐在那里不言不動,任由那水光飛騰,過了約莫有一個時辰,便將法訣一掐,將這道水光收了進來。
適才無論他再怎么催動丹煞,甚至生生耗去了不少,卻也無法使這玄光威能哪怕再大上一分,顯然他并無辦法將丹煞全數化為法力神通。
太玄真光固然了得,但他丹成一品,按照常理說,以他力拔九鯨的丹力,若是駕馭起那五行真光來,當是威力無窮才是,可是那水行真光的威力卻并未必他在玄光境界之時提升多少,看來只有用那五行精氣慢慢磨練,方能使其增長威能了。
當初他本以為這門道術便是如此,是以并未想太多,可直到他看過《九數太始靈寶玄明真經》之后,又讀了夾雜在其中的不少心得筆記,這才明白了其中緣由。
天下功法神通,都不是隨意可以修習的,何等功法匹配何等神通道術,否則任你如何習練,也是修煉不至大成。
便如莊不凡,他所修煉的乃是門中三功五經之一的《坤玉微塵功》。
練了這門功法之后,丹煞聚散隨心,或大如山岳,或小如微塵,或剛似金玉,或柔似棉沙,修煉到高深處后,便能習練門中十二神通之一的“大羅天袖”。
張衍當日也曾見過莊不凡的手段,一振袍袖之下,方圓數里之內,所有人都被他圈入了袖中,一個也走脫不得,若是在與此人爭斗之時遇上這等手段,他也唯有遠遠避開。
門中其他弟子,若是為門中立功甚多者,自是也可習練這門道法神通,但若是不先練得那《坤玉微塵功》,就無法將這門神通威力發揮至最大。
假如莊羽凡舉手之間能將渾身丹煞運化為神通,而功法不合者,不過只能引動半數丹煞,孰高孰下,自然一目了然。
因此張衍心中懷疑,這本《五方五行太玄真光》或許還應當有一本相匹配的功法才是,而不是僅僅有這么一本神通道術。
如果他所推想是真,那么當初那老道人給他的就只是一本殘卷。
至于是那位老道人是不愿給他全本,還是因為他手中的握有的只是殘卷,那便不得而知了。
不過張衍心中的猜想卻是更傾于向后者,因為只用那五方精氣就能練就太玄真光,把那真光駕馭自如,無疑是省去修煉功法的那一步,此應該經過后人精心修改過的。
可若是有原本在手,又有誰會去白白花費這個心思呢?
恐怕也正因為如此。沒有合適的功法相匹配,他空有一身震古爍今的丹力,卻無法使其化為驚天神通。
但這也不是沒有解決之法,他手中這本《九數太始靈寶玄明真經》本來就是推演功法所用,若是他從中推演出能運使熬煉五行真光的法門,那么在大比之上他就無懼任何同輩弟子了。
他站起身在府中來回踱步,看來這三年之內,除了要不間斷的磨練丹煞。還要設法勘破這道法門才是。至少也要讓自己這一身丹力有用武之地,不會白白浪費。
只是這本真經他看了幾遍之后,發現的確是深澀艱奧,前人筆記也是不多,可供他參詳的卻是極少。
這時。他心中一動,忽然想起龔長老曾經說起過,那小寒界中可以尋到不少前人留下的心得體悟。
既然有前人筆記,自當拿來一觀,互相印證,便是他人走入了死路。自己也能知道到底是哪條路走錯了。
“擇日不如撞日,時不我待,不如今日就去拜訪龔長老。”
張衍打定主意之后,便再沒有半分猶豫,甩開袍袖,起身一縱,踏開陣門。出了昭幽天池,往山門之中功德院而去。
功德院位于玄龜陸洲九壽峰上。張衍入了山門之后,一路排開風云,用不多時,便來到其正門之前。
他放眼看去,見此處天高清朗,碧色如洗,明山秀水,松濤如海,山下玉階足可供十人并行,峰頂宮觀之上,有三座凌空飛閣,底下承煙托云,相互之間有綠藤掛繞,彩禽往來,淙淙泉水自冷巖細縫之中掛下,竟不落地,而是在那宮觀頂上懸起一道環繞山川的玉浪天河,有十數名白發蒼蒼的老道人在那里揚竿垂釣,神情悠閑,自得其樂。
張衍到來時,有一名雙眉濃密的寬肩修士駕著玄光迎了上來,突然大喊一聲,道:“來者何人?為何到了功德院前還飛渡行云?還不落下!”
張衍心中一笑,暗道:“聽聞山門九院之中,唯有功德院最是架子大,除了對掌門和幾位洞天真人恭敬之外,其余弟子長老來此俱是一般對待,看來果是不錯。”
他也不去開口說什么,只是從袖中拿出一枚牌符一晃,那寬肩修士見了牌符,不覺一怔,態度立時轉了大彎,稽首道:“不知這位師叔找得哪一位長老?”
張衍沉聲道:“貧道此來正欲拜訪龔長老,不知他可在否?”
寬肩道人聞言,臉色微微一變,突然上來拉著張衍的袖子低聲道:“道兄隨我來,到后殿說話。”
張衍正覺不解,忽然有一個垂釣老者把手中釣桿一扔,化一道煙霞飛出,攔在兩人面前,指著張衍氣急敗壞言道:“你,你是來找龔老道的?”
張衍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正是。”
老道人一聽,頓時須眉齊動,捶胸頓足道:“這老賊,前幾日說有人要來拜望他,我就想,以他那臭脾氣哪會有人上門見他?還壓下了一枚丹玉與他做賭注,你這一來,我卻是輸慘了,不行,你得給我說個清楚,不然你不許進去。”
他上來就要拽張衍的袍袖,寬肩修士見他胡攪蠻纏,不覺頭上冷汗直冒,功德院這里的長老俱是輩分極高,此生又絕了修道之念,方才來此養老等死之人,其中有些還是煉叉了玄功,導致性情大變,瘋瘋癲癲的,這老道人便是其中之一。
張衍目光微微閃動,輕笑道:“這位老道長,在下覺得你卻是該高興才是。”
老道人不解道:“為何?”
張衍嘆道:“龔老沒有和你賭命,只和你賭了丹玉,難道不是你撿了便宜么?”
老道人一怔,皺眉想了想,忽然一拍手,變得興高采烈,手舞足蹈道:“正是,正是,說得不錯,說的不錯,倒是我老兒占了便宜了。占便宜了。”
寬肩道人目瞪口呆,佩服地看了張衍一眼,低聲道:“道兄好本事,快快隨我來。”
張衍搖了搖頭,也沒有心思和那瘋老道在這里糾纏,把袖一擺,便隨著寬肩道人入了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