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丹成一品之事傳遍東華之后,嚴長老自是也有所耳聞,他與張衍私下有盟,不能不有所表示,遂第一時間命自家孫兒帶了不少賀禮前來恭祝。
嚴振平入了大殿之后,自有魚姬美人上來端上茶水,他端起茶盞輕輕啜了一口,只覺齒頰留香,清心潤脾,雙目也是一陣明亮,似有一雙輕柔小手輕輕將體內靈機一個撥動,調理氣脈,在經脈中走了一圈后,他精神頓覺一振,便是飲慣了天下名茶的他,也不由得脫口贊了聲:“好茶!此茶何名?”
兩旁魚姬美人咯咯一笑,道:“此茶何名,奴婢也不知,只知是老爺私藏,尊客可稍后問過老爺。”
此茶乃是桂從堯昔年所留,數量頗多,張衍便拿來招待客人。
這洞天真人平日所飲之茶自是非同凡響,也難怪嚴振平驚嘆出聲了。
嚴振平又品了一口,點了點頭,放下茶盞之后,便四處打量。
心中羨慕不已,到底是洞天之府,靈機之充沛非他處可比,還在自己祖父嚴正亭所修行的洞府之上,先前自己與張衍竭力交好,果然是走對了一步妙棋。
稍等了片刻,忽然耳邊聽到一聲朗笑,道:“嚴道兄,今日怎有閑來此?”
嚴振平一抬頭,見張衍從內殿中轉了出來,身旁跟著一個十來歲的高大童兒,連忙站了起來,面上掛起了笑容,拱手言道:“張師兄丹成一品。聽聞這等無上成就,振平便奉了家祖之命,特來恭賀。”
張衍微微一笑,道:“嚴長老何須這般客套。來,嚴兄請坐。”
嚴振平也知道如今張衍在溟滄派中地位身份皆是不同,不是昔日可比,依自己如今身份,換個場合,怕是不夠資格與其對坐而談,不過他今日乃是代他祖父而來,自然無需顧忌這么多。
坐定之后。他從袖中取出一物,恭敬端到張衍面前,道:“區區薄禮,還望師兄笑納。”
張衍倒也不客套推脫。接過手來隨意掃了一眼,見贈送的皆是仆役力士一流,還有數杯可吸納精氣的真砂,看到最后一物,卻是眼前微微一亮。嘆道:“嚴長老有心了。”
嚴振平笑道:“家祖言道,此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師兄門中自有師長前輩,此物不過是為師兄錦上添花。濟不得什么事。”
張衍淡淡笑了笑,此物可不是什么“小禮”。而是一本道書,記載北辰派門中數代以來。所有化丹修士突破“殼關”時的種種感悟和經驗。
他心中暗暗贊許,佩服嚴長老的老辣和目光之準,知道自己缺什么便送來什么,等若瞌睡就送來了枕頭,縱然他也有別的渠道去想辦法,但這分好意卻使人感到心中舒服,便言道:“請嚴兄回去告知嚴長老,他高情厚誼,張衍自是記在心中的。”
嚴振平露出了十分歡喜的笑意,知道今日此行已是圓滿,忙道:“師兄言重了,言重了。”
這時,他突然拍了下自己額頭,似是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道:“差點忘了,門外有一人隨我同來,說是要面見師兄,那人認真算起來還是師兄同門,說是有事要求見師兄,只是怕貿然來此顯得唐突,是以適才托我轉告,方才只顧著與師兄說話,這一眨眼功夫,倒是把他給落下了。”
張衍大有深意看了嚴振平一眼,道:“既與我是同門,又與嚴道兄是舊交,那便請進來一見吧。”
他一揮手,大殿之中陣門一開,便有兩個魚姬美人欠了欠身子,領命而去。
不多時,她們便帶著一個老者走了進來,這人修為不高,只是一名明氣修士,滿頭白發,面相和善,行動間腳步健朗,他一見張衍,便敢忙上來拜見,誠惶誠恐道:“張上師,小老兒楊放鶴有禮了。”
張衍聽他對自己這稱呼,眉毛一揚,便依稀猜出了一點對方來歷,頜首道:“聽嚴道兄言道,楊道友也是我門中弟子,不知在哪處洞府修道?”
楊放鶴臉上一紅,道:“慚愧,小人只是得門中上師賜下了些功法,私下里揣摩修行,卻是蹉跎半生,眼見行將就木,卻還未曾有福拜入哪位上師門下,如今只是受躍天閣幾位長老所托,打理九城內外諸事而已。”
他這么一說,張衍便自了然,淡淡道:“原來是九城總管事,失敬了,不知你來我處有何貴干?”
他心中微微覺得有些奇怪,他如今在這昭幽天池之中修行,除了偶爾往丹鼎院中一行,和門內幾乎沒有什么接觸了,那靈頁島雖說仍在他手,但早已閉了禁制,只余幾頭五彩靈蜥看守山門罷了。
楊放鶴躊躇了一會兒,隨后嘆了一聲,拱手道:“張上師,小人雖忝為九城之守,但門規所在,還請張上師挑選幾名佳弟子過去,小人也好對上明殿諸位長老有個交代……”
說完之后,他對著張衍連連拜了三拜,最后一揖到底,久久不肯起身。
張衍微一思索,便明白這位來意了。
如今他已是化丹修士,按照溟滄派門規,他應該開始收徒弟了,雖說他門中早已有了兩個徒兒,但那是他自己去尋來的,而并非是門中安排的。
溟滄派弟子,尤其是師徒一脈,到了化丹境界,都必須擇徒授法,而人便是從位于那玄龜背上的九座城中挑選。
這九座城池之中人口加起來,足有兩百萬之眾,俱是師徒一脈弟子的親族友人。
萬載以來,雖說溟滄派門中些弟子有些早已身死魂消,但其親眷卻仍在門中落根,開枝散葉,因在這龍雁大澤之中居住,時常呼吸清氣,鍛煉體魄,累世下來,其身體之強健,遠遠勝于門外凡俗之輩,甚至門中一些弟子兵解之后,亦是選擇在此轉生。
師徒一脈如今所收弟子,多數是從其中挑選而來。
不過師擇徒,徒亦擇師,這許多年歲下來,九座城中自是也出了不少高門大族,有許多人還拜在了名師之下,風光無限,家中只要有一人入道,舉族可因此獲益。
而如今張衍丹成一品之事傳遍山門之后,便有不少人打上了他的主意。
在那些大族看來,張衍在修行之路上乃是一片坦途,便是成就元嬰也指日可待,是以都是在暗中捉摸著如何攀上他這個大靠山。
如能讓自家子侄拜入他的門下,不說千年,四五百年之內,定能保得他們全族興旺。
是以九城之中許多大族都備了不少大禮,求到楊放鶴面上來,只為能把自家后輩子侄送到張衍門下做弟子。
可休看楊放鶴統管九城,在城中大族面前無比風光,可在溟滄派內門弟子眼中卻什么都不是。
他要見張衍,卻無人給他引薦,貿貿然尋上門來,他一個明氣修士,根本進不得昭幽天池的山門。
情急之下,他也是四處走親訪友,找尋門路,卻正好嚴振華來溟滄派中,尋到他的門上要求帶走幾名弟子。
似這北辰派等于溟滄派交好的門派弟子,也是經常往來九城之中,為的就是挑選一些溟滄派看不上的人種回去收為弟子,通常他都是與楊放鶴打交道,因此也有幾分交情。
嚴振平此行沒有立刻去往昭幽天池見張衍,而來過來此處,是因為他為人穩妥,決定先打聽清楚張衍丹成之后溟滄派中的局勢如何,免得自己一不小心,摻和進什么泥塘里,那便不好了。
他與楊放鶴相見之后,自是攀扯了一番,自然而然就說起了此事。
楊放鶴未曾想到,嚴振平居然與張衍有舊,當即喜出望外,立時托他引薦一二,卻引得后者頻頻詫異看來。
其實楊放鶴心中也是尷尬,要見自己山門中的真傳弟子,卻還要他派弟子相助,說出去實在是沒有臉面,不過此刻也顧忌不了這么多了,錯過了這此機會,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見到張衍。
他人可能懼怕門規,可是楊放鶴明白,似張衍這等人,哪里會在乎這些?最后追究起來,罪責還是落到自己身上,因此他態度放得極低,幾乎是以哀求的方式請張衍收下幾名弟子。
張衍弄清楚這許多事后,便自笑道:“既如此,我也不與你為難,可送來兩人到我門下做記名弟子,不過你卻不許選差的。”
他伸手往站立在身旁的田坤一指,道:“此乃我二徒天坤,你送來之人至少要有這般資質。”
楊放鶴能為師徒一脈擢拔弟子,目力自也是厲害的,還尤為擅長辨氣觀象,他看了田坤幾眼之后,便苦著臉嘆氣道:“張上師這位徒兒頭角崢嶸,腳下剛健有力,有龍龜之象,想前世必是哪位大德修士,恕小人無能,實在選不出這等佳徒。”
“哦?”
張衍意外看了他一眼,他原本也是有意試探下此人眼光,能看出田坤的資質,沒想到此人還當真是有幾分能耐,便點了點頭,正要開口,卻忽然想起一事來,問道:“我問你,寧沖玄寧師兄早我一步成丹,如今想必也是收徒了吧?”
楊放鶴連忙點頭道:“是是,寧上師也是在五年前便收徒了。”
張衍笑了笑,道:“既如此,你送來與我徒兒,資質便與寧師兄那般一樣好了。”
他也是隨口這么一說,并未太過在意,楊放鶴卻是面容一僵,但先前已近看回了張衍一次,此時卻是不敢反駁了,眉頭都結在了一起,低下頭去,咬牙道:“是,小人定當讓上師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