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會放棄向天子展現自己的價值,作為皇子更加不會放棄讓父皇覺得自己是個絕佳繼承人的機會。
劉慎是年輕,可是要看他是成長在什么樣的家庭,接觸到的又是一些什么人。
一些教導劉慎的老師,無一不是明確或隱晦地教導劉慎身為嫡皇長子應該是最優秀的皇子,期待劉慎能夠承擔更多的責任。
所謂承擔更多的責任,無外乎就是成為太子,做那個將來會領導國家的人。
作為劉慎的生母,崔婉絲毫沒有掩飾地教導劉慎一定要奔著太子寶座而去,能不能坐上太子寶座不但關乎到劉慎的一生,同時還決定她這位皇后能不能坐穩位置。她還多多少少地提到崔氏一族為了劉慎付出多少努力和代價。
自出生之后就承載了無數人希望的劉慎,他便是再年輕也不會無知到哪去。
劉慎當然渴望那一張太子寶座,被教導的是應該不加掩飾表示對成為太子的渴望,但是光有渴望明顯是不夠的,還要付出自己的努力。
漢室,不管是西漢還是東漢,很明顯不是比其他兄弟早生出來就能坐上太子的寶座,是需要表現出自己的能力,好讓天子認為可以繼承大統。
漢帝國跟先漢的老家劉應該是沒有血緣關系?這一點連劉彥都無法判斷。
不過不管現在的漢帝國老劉家是不是跟先漢的老劉家有什么關系,看劉彥的行事作為很明顯不會將國家交給一個平庸的繼承人。
劉彥將劉慎送到軍隊就是一個很明顯的舉動,一旦劉慎到了軍隊沒有表現出他想看到的樣子,印象分肯定是要降低。
反之,要是劉慎在軍隊的表現非常好,不但能夠融入軍隊這一個集體,還能得到眾將士的認可,甚至是建立了一些功勛,必然是會讓劉彥感到開懷和欣慰。
“父皇不會愿意看到一個臨陣退縮的兒子!”劉慎握了握拳頭,堅定地說:“我會在這里,一直到打進薩珊境內!”
徐光立刻松了一口氣,他會對劉慎講那些話,其實并不是自己的想法,是來之前就被自己的父親徐正進行了交代。
而徐正肯定也不止是在表達自己的意志,應該是軍方共同的想法?
軍方當然希望帝國的太子最佳的人選與自己親近,那沒有比讓他在軍隊有更多經歷能加深友情和印象更有效的辦法了。
天子將嫡皇長子送到軍中本身就是軍方與未來太子建立友情的絕佳機會,再讓他親臨戰場參與作戰,排除了純粹的“走過場”,與軍方結下真正的“關系”。要是再讓他參與一場大戰,立下一些功勛,可不就成功地打上了軍隊的烙印?
噴赤河東岸的漢軍先后開拔了。
作為墊后的火器部隊,是五千步槍兵和一千三百炮兵作為一個集體,他們得到的任務是前往消滅位于噴赤河中上游的一股敵軍。
“我們的攻擊目標是殘存的羅馬軍團以及他們的附庸仆從兵。”劉慎是從頂頭上司那里知道這個消息:“與其他先后潰逃的敵軍相比,這一股敵軍像是放棄了逃跑。”
其實不是馬魯斯不帶著部隊逃跑,是他們在準備突圍之前得到了一個又一個的壞消息。
主戰場的二十余萬反漢軸心聯軍徹徹底底的崩潰,似乎還被漢軍繞后阻擊了一下,原本還有希望重新聚攏起來的反漢軸心聯軍,被阻擊之后真的是各跑各的。
反漢軸心聯軍的主力死的死散的散只是其中一個壞消息,對馬魯斯這一支還保持建制的部隊來講,辛辛苦苦建造起來的第三道防線駐軍發生毀滅性的潰逃,才是五雷轟頂一般的壞消息,都不用去在乎其它壞消息了。
那可是花了兩個月,消耗不知道多少人力和物力建造起來的防線。他們之前還預計哪怕是前方的戰事不順利,退到這一條防線再怎么樣也能堅持一個月左右,沒想到辛苦建造起來的防線非但沒有起到阻擊作用,還很可能成為漢帝國繼續向西推進的前進基地。
得知第三條防線上的駐軍不戰而逃,猜出艾爾巴塔肯定也逃沒影了的馬魯斯,無比清楚自己等人算是完了。
他們是羅馬軍隊,是誰都知道短腿到哪怕是強行軍,一天最多只能跑出三十里的短腿部隊,是絕絕對對不可能安全撤離到薩珊境內了。
馬魯斯在知道撤不出去之后,破罵波斯人果然是廢物的同時,倒是一片坦然了。
他們真的短腿,撤不掉的前提下,以其出去野外被漢軍追上,不如待在臨時加強的營寨。
“告訴漢軍,我要與他們在場的最高指揮官見面。”馬魯斯是眼睜睜地看著漢軍開拔過來,又沒有任何動作地看著抵達的漢軍展開陣線:“作為當世第一強國的漢帝國貴族,相信不會拒絕?”
強國會有強國的驕傲,哪怕注定是要面對失敗,希望的也是得到一個有尊嚴的戰敗結果。
馬魯斯并不認為羅馬是一個弱國,哪怕是要戰敗,也要敗得坦坦蕩蕩,最好是能與敵軍在場同樣為最高指揮官的人進行決斗,然后在萬眾矚目之中戰死。
“嗯?”秦頌接見了羅馬的來人,原以為是對方要投降,沒想到是邀請決斗:“你們注定會戰敗,我為什么要答應決斗的要求?”
“賽里斯毫無疑問是強國,羅馬同樣是強國。”瓊恩巴斯是一臉的奇怪:“我們與那些愚昧的國家不一樣,身為強國應該有自己的普世法則。給予交戰方最高統帥一個體面的結局,是應有的互相尊重。”
秦頌聽得愣了那么一下下,隨后是頷首說道:“我會與他見面。”
瓊恩巴斯恭敬地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漢人有“識英雄重英雄”的概念,同時也有尊重同為強者的理念,只是很多時候很難遇上能夠給予尊重的敵人,尤其是在與外族交戰的時候。
“羅馬人,很有意思。”秦頌對左右說:“他們不愧是與我們長相差不多的種族,同時也有著與我們相識的氣度。”
他們是將羅馬人來人的意思解讀為,對面的羅馬將軍很清楚接下來戰敗的結局,打算以自己體面的失望來結束這邊的這一場戰事,還有用自己的死亡交換漢軍能妥善對待戰敗后羅馬人的意思。
“我們勝利在握……”趙平不是那么贊同地說:“校尉何必以身犯險?再則,對方未必不會使詐,想要用殺死校尉的方式,嘗試引發我軍的混亂……”
“我們與常規意義上的軍隊不同。”秦頌很清楚會有什么風險,沒半點在意地說:“殺了我就能引起部隊的混亂?那是對方想太多了。若是我真的被殺,還請趙長史用敵軍所有人為我陪葬。”
漢帝國便是郡縣兵也不會存在主將一死部隊就崩潰的事情,是下一級的軍官自動替補成為新的指揮官。雖然無法完全避免某種程度的混亂,但根本沒可能發生致命的混亂。
瓊恩巴斯回去不久,他們的營盤大門皆被打開,一隊又一隊的火紅顏色的羅馬士兵隊列而出,很快就在營盤前面形成一個又一個長方形的軍陣,又一個又一個的軍陣形成一條橫線的陣列線。
漢軍在抵達之后,五千步槍兵是出動了三千布置陣列線在正前方,另外的兩翼各自有五百步槍兵掩護炮兵構建陣地,剩下的最后一千名步槍兵則是待在后方作為預備隊。
兩軍雙方相隔五百米站定,直至兩軍各自有十來人向前移動,隨后各自的陣列線開始向前推進,直至相距一百二十米左右才同時停下推進站在原地。
一百二十米的距離,視力再好的人以肉眼也看不清對方的長相,只能是能辨認出對方大體的穿著款式。
“他們的著裝是不是跟我們很像?”紀海壓低了聲音,對站在自己身側的蔡浩說:“他們是火紅,我們是赤紅。”
蔡浩是蔡優最小的兒子,納悶地說:“你的眼睛是不是有毛病?除了顏色近似之外,咱們有露出兩條大腿嗎?咱們是披上那種硬皮革甲嗎?咱們是只有短矛、盾牌和短劍嗎?”
他們對比的當然是冷兵器的漢帝國常備軍制服。
漢帝國的冷兵器正規軍,上身是赤紅的戰袍,下身是黑色的束褲,小腿有綁腿,甲胄是從扎甲演變到板甲,一部分會穿柳葉甲或是魚鱗甲。
羅馬的正規軍,千年來就是那一身內穿短袍或衫衣,上身披著硬皮革甲或是龍蝦一般的金屬鍛甲,下身會有裙甲,只是不穿褲子,腿上會有金屬綁腿。
正如蔡浩所說,兩者除了顏色將近,又有哪一點相同了?
“氣質,我是說氣質!”紀海強行辯解:“看看他們,哪怕面對當前這種局面,看去沒看到慫了的樣子,有我們的五成風范。”
蔡浩一聽,相對認同地點了點頭。
“你們閉嘴!”徐光不止一次警告過紀海了,可是屢教不改:“再有下次,連軍棍都不用打了,直接讓你們單獨沖鋒!”
徐光無語的是,他們這種火器部隊早就不是傳統制服,是換成了更為筆挺的戎裝,軍裝顏色也換成了墨綠色,兩個敗類講個什么勁。
戰陣的中間,秦頌已經與馬魯斯相隔五米左右面對面。
“尊敬的賽里斯將軍。”馬魯斯從馬背上翻身下地,一邊解開系在戰馬身上的盾牌,抽出腰間的短劍,一邊說道:“很榮幸能與你在兩軍的矚目下,進行這一場注定會被記載在詩書上的角斗。”
他們都沒有攜帶翻譯,沒人翻譯之下,秦頌根本聽不懂馬魯斯是在講什么。
秦頌一開始沒打算下馬,他是打算進行騎戰來著,看到馬魯斯下馬一副邀請步戰的樣子,想了想翻身下馬。
由于是打算打騎戰,秦頌穿得是騎士款式的甲胄,下了馬為了方便步戰,是需要將騎士款式的裙甲退掉。
馬魯斯看秦頌在退掉會成為累贅的裙甲是站在原地等待。他多少是有些明白過來了,對方之前是想騎馬作戰。
騎戰是長兵器比較合適,秦頌剛才手持的就是馬槊。
既然是換成了步戰,馬槊肯定是不那么合適,秦頌就將馬槊交給親兵,一樣是從戰馬上解下盾牌,只是與馬魯斯手持的大面積塔盾相比,他的盾牌是一種小一些的圓盾,然后再抽出腰間的戰劍。
兩位決斗(角斗)的主角在準備好之后向前走了幾步,跟隨而來的雙方士兵則是向后退卻。
“其實是滿足你死前的愿望。”秦頌知道馬魯斯聽不懂,還是說:“我剛才在馬背上就能用騎弩射死你。”
馬魯斯有學過漢語,只是學習的時間太短,只能聽得懂幾個單詞,恰恰好就聽懂了“騎弩”這個單詞,認同地點了點頭:“你有著貴族的驕傲。”
意思是答應角斗,遵從了兩軍陣前指揮官的角斗方式,沒使用盤外招。
對話中,兩人已經邁步發起沖鋒,抵近之后就是劍身與盾牌相交發起的金屬磕碰聲。
兩人在廝殺,各自的軍隊都發聲為自己的主將鼓勁。
羅馬人那邊喊的是馬魯斯的名字。
漢軍這一邊則是齊聲高喝:“萬勝!”
有那么多人在看著自己,又是吶喊助威,搏殺中的秦頌和馬魯斯都被刺激得更加興奮,拼斗起來越加兇狠和精彩。
“有必要搞這一出嗎?”劉慎問的是頂頭上司黃新:“直接壓上去,摧枯拉朽滅掉對方,不就結束了?”
黃新并不會怠慢劉慎,很耐心地解釋:“由于波斯人和羅馬人的宣傳,大漢在各族的風評很惡劣,都護和宋長史認為有必要改善大漢的風評。秦校尉之所以答應那個羅馬將軍的請求,就是認為其中有能夠達到目標的方法。”
正在搏殺的兩個人,秦頌抓住機會用掃堂腿將馬魯斯掃倒在地上,并且沒有放過自己欺身壓上去,一劍將馬魯斯手里的短劍劈飛,劍尖指在馬魯斯的額頭正中央。
羅馬人那邊的加油鼓勁在剎那間停了下來。
漢軍這一邊則是更加興奮地吼叫起了:“萬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