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欲再說,但是眼見得騎隊小步前行而來,郭韜也覺得此時不是進言游說的時候,便忍了嘴。
還是先看看江烽麾下軍容再來考慮其他,若是這糅雜了諸鎮的軍隊并非想象中那樣強大,一切皆休,若真的被江烽給糅合在一起成了一支強軍,那倒是可以好好琢磨一番。
武寧軍的第一軍率先而來。
這是王守信的當家騎軍,武寧軍中三軍騎軍,其中這一軍騎軍是當家主力,還有兩軍騎軍,皆為原來泰寧軍和感化軍騎兵整編而來。
雄健的駿馬,威武的騎士,加上锃亮的盔甲,這支騎兵的確當得起平盧軍的當家騎軍,幾乎是原封不動的被接收過來,江烽也相當豪氣的直接原物奉還給了王守信。
馬蹄橐橐,盔甲交鳴,哪怕是遠在幾十步外,氣勢便撲面而來。
王守信和柴永兩騎略略加快速度,超過了當先騎兵,在距離江烽十步之外滾鞍下馬,疾步上前,單膝跪地,“見過郡公!”
江烽趕緊上前一步虛扶,“呵呵,自家人,何須如此客氣?”
“郡公,禮不可廢!”王守信雖然是直腸子人,但是一番話卻是講得格外順氣,連一旁的柴永都在懷疑自己這位主將平時是不是有點兒守拙的感覺了。
“好好,二位將軍免禮,請起!”
江烽也不多客氣,他知道必要的禮儀很有意義,尤其是在朝廷使團面前,如果部屬顯得輕慢,或許會讓郭韜他們對自己的駕馭能力產生懷疑,而王守信和柴永此時的表現足以說明一切了。
王守信和柴永這才起身抱拳,站在一旁。
“來,吾來為兩位介紹,這是朝廷來的使者,樞密院同知郭公韜郭大人,你們二位來見過。”江烽這才將站在一旁的郭韜引過來,“郭公,這是武寧鎮都督王守信王大將軍,副都督柴永柴將軍。”
一番寒暄。
郭韜也在打量著兩人。
他雖然遠在關中,從未見過二人,但是卻也聽說過二人大名。
王守信不必多說,王守忠之弟,而且還是一母所出,只是在平盧鎮,王守忠素來是一手遮天,其他人都顯得黯淡無光,但郭韜也知道王守信在平盧軍中還是頗有威信的,與劉延司、張君越二人都是王守忠麾下執掌一方的大將。
柴永則是郭韜很感興趣之人。
蓋因楊溥在長安定居之后,郭韜也曾經去造訪過,聽聞楊溥介紹過原來淮南諸將,提及了其麾下大將以周望和柴永二人為強。
周望隨楊溥到了長安,而柴永則投效了江烽。
投效了江烽也就罷了,沒想到這柴永在江烽麾下卻甚得重用,先是軍指揮使,后來在攻略徐兗時,屢有戰功,迅速升任了淮右左軍的兵馬副使。
現在江烽設立五個軍鎮,柴永更是力壓群雄,一躍成為武寧軍的副都督,可謂炙手可熱。
連郭韜也不得不佩服江烽的手腕,怎么就能把這幫降將盡數抓在手中,絲毫不懼其忠心,而這些將領也心甘情愿為其所用。
對于郭韜的觀察,江烽心知肚明。
幾乎所有人都擔心這些降將的忠誠度,若是說江烽沒有一點擔心,那也是假話,但是擺在他面前的形勢卻不容他有其他選擇。
他不可能把張越、張挺、鞠慎、秦再道、郭岳、丁滿這些將領提拔到都督位置上,而讓俞明真、柴永、朱密、盧啟明、洪葵、秦漢、劉延司這些明顯從武道實力到戰略戰術水準都要高出不少的武將屈居他們的手下,更何況自己麾下這些軍隊,相當大一部分都是從感化、泰寧、平盧軍中直接整編而來。
不公正的安排指揮讓軍將離心離德,那樣不但會極大的削弱戰斗力,而且更容易引發禍端。
江烽奉行一個觀點,那就是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與愛。
雖然淮右是通過戰爭來贏得征服,但是這些人都是軍人,他們都明白當今天下本身就是紛爭之世,藩閥之間相互攻伐本來就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那么成王敗寇也就是理所當然的結果,所以誰都要接受這個結果,沒有必要怨天尤人怨氣滿腹。
自己給了他們機會,給了他們信任,給了他們前途和希望,他們沒有理由不付出忠誠。
當然也肯定會有一些人走不出來死胡同,那他也沒有辦法,他不可能因噎廢食,只能從其他手段來彌補。
彌補的手段很簡單。
第一就是后勤制度的改革,所有軍資糧草不再由各軍自掌,而由樞密堂后勤部統一進行調配補給,這就斷了任何想要挾兵自重的根基。
再者通過軍務學堂對中基層軍官的輪訓和補充來確保這些人對自己的忠誠,這是軍官制度的改革,當然這會是一個長期過程,但只要堅持,就必定會收到奇效。
第三就是輔之以夜鷹這樣的秘密部門的刺探、監察等多重方式的發現了,這也算是最后一招。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自己治下為這些軍將士卒們提供了一個最穩定的保障,這是根本。
當兵吃糧這句話不是簡單四個字,放眼天下,有幾個藩閥,尤其是北方,能做到這一點?
感化軍和泰寧軍不去說了,吃空餉,克扣兵糧,那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平盧軍也好不到哪里去,幾乎沒有哪一個軍鎮不這樣,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但江烽從固始軍開始,就堅持了這一點,寧缺毋濫,寧肯兵精而少,也不輕易擴編而導致無法保障。
郭韜的確在仔細觀察著這支軍隊,騎兵滾滾而過,緊接著就是步軍徐徐而來。
步軍是淮右左軍原來的底子,連過三軍皆是,這也是江烽的當家軍隊,大多是由當年潁亳流民青壯征募而來,在經歷了徐州之戰和青州之戰后,這些軍隊已經成為可以擔當大任的主力了。
雖然在袍服上尚不統一,但是郭韜也知道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尤其是創新的臂章也是頗讓人開了一回眼界,讓郭韜嘖嘖贊嘆不已。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還是武寧軍表現出來的穩定士氣和勃勃英姿,無論是騎軍還是步軍,都當得起雄兵一說。
“如何?”郭韜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這等據說是從壽州這邊流行開來的泡茶法,現在在關中也是大行其道,士紳望族們都愛上了這種更為簡便卻更能將茶香馥郁發揮出來的品茶方式,郭韜也不例外。
“同知院大人,若是彭城郡公麾下皆是此等雄兵,當是可與河東爭鋒。”坐在下首的一名身著便袍但明顯是個武人的角色沉吟著道。
“屬下著重觀察了武寧步軍,其士卒步伐有力,臉膛雖有風塵之色,但卻紅潤飽滿,這足以證明這些士卒飲食有序,保障無虞;其橫刀質量亦佳,遠勝梁兵,長矛矛頭鋒銳,乃百煉之鐵……”
“還有呢?”郭韜捋了捋頜下胡須。
“鞋履一致,當是統一配備,什長以上軍官護膝護肘皆有,怕是沙陀騎兵都難以完全配齊,……”
“都頭和副都頭一級的軍官皆有天階水準,營指揮使這一級軍官當在洗髓、結體水準,個別者已踏入天境,單以此論,便不輸于南陽和蔡州精銳,……”
“屬下察其騎兵,其實力略有差異,第一軍騎軍戰力最強,據悉為平盧騎軍轉來,未曾整編,當是平盧騎兵精銳,另兩軍騎軍實力略遜,但亦是不弱,戰馬皆是精壯健馬,只是訓練配合略有差異,其馬槊配備量,在中原諸藩中絕對居于前列,梁軍亦是不如,唯晉軍略勝之,但晉軍在槊頭的長度上遠不及,且盔甲配備上也弱于武寧軍,……”
“哦?”郭韜微微動容。
江烽步軍實力郭韜是有所耳聞的。
蟻賊圍城固始那一戰便打響了江烽麾下步軍的名頭,而后蔡州數倍于固始軍圍攻固始,仍然未能討得好,狼狽而歸,更是將澮州步軍戰斗力展現得淋漓盡致,之后攻壽州,戰潁州,再后的符離之戰,以至于到青州之戰,終于奠定了淮右步兵的威名,但若是說騎軍僅次于晉軍,就不能不讓郭韜震驚動容了。
馬槊不是隨便配備的。
第一,能使馬槊本身就對騎兵個人素質要求極高,臂力、腰力都有更高的要求;第二,由于馬槊在具裝騎兵對抗中的特殊功效,使得其極易被對方環刀類武器劈擊是槊桿被砍斷,所以對槊頭延長也是一個趨勢,這也意味著用鐵量大大增加。
一個加長的槊頭用鐵量往往相當于三倍甚至四倍于尋常的矛頭,這是一般軍隊無法承受得起的,但武寧軍居然敢這樣奢華的大量用鐵?
郭韜他們有所不知的是,當徐州冶煉中心的第一爐鐵正式出爐時,后勤部就立即下達了一萬枚加長型槊頭的訂單。
冶鐵鍛造中心的規模迅速擴大,也使得武器加工進入了一個新階段,武寧軍的騎軍就是在沂州進行了換裝,新換了加長型的馬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