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邊上,忙碌的人群已各自散去,只剩下看守船只的船夫,和特殊身份的人……一個距離港區有點遠的倉庫,厚厚大鐵門隔絕內外聲音,幾個持槍的哨兵倒在血泊中,脖子被切開,破口里是飛濺的鮮血。
鐵門卷曲破開的門洞里,隱隱霧氣奔涌,還有間或的微弱閃光,聽不到任何聲音。
“糟糕,里面也有守衛……我們得幫一把,快沖進去!”角落里沖出二十個便衣男人,都是赤手空拳沖進倉庫,只有幾個人搶了哨兵的槍,得到武器。
幾個女術士迅速上前,跟著進入倉庫。
靠近門口的白霧稍淡,夕陽穿透霧氣照亮一小片圓形區域,工人們日間搬運下來的箱子,有些凌亂的碼放,前面沖進來的人已打開幾個箱子,里面滿滿都是儲備著嶄新的軍火,抹著牛油在洞口陽光下顯得閃亮,一片嘩嘩的槍栓聲中,白色霧氣涌動撲過來,一切陡瞬寂靜。
眾人驚愕地看著霧氣涌出洞口,面面相覷,就在這超自然的寂靜中,爆炸和槍焰在倉庫更深處亮起光,有個守衛借著光照沖出來,就是黑洞洞的槍口對著他,接著是……身體多了十幾個槍洞,無聲無息倒下去。
一身黑色風衣的青年男子走在箱子的分區空隙之間,輕輕哼著無聲的歌,雙手虛按,似乎在彈奏著,一片輕如柳葉的短刀滑過一個個士兵的脖頸……
有瘋狂的士兵拉響了手雷,只有落空的火光破片,擊打在箱子上的木屑紛飛,而依舊沒有聲音。
人影似乎融入了霧氣的可怕,游刃有余,在寂靜中,完成這場殺戮。
半分鐘后,霧氣緩緩散去,超自然的靜謐空間恢復正常,小海倫抱著小白貓跳下來,她的雙手套了七八個嶄新的銀色手雷拉環,仰首端詳著她的老師:“變強了。”
“痛苦會讓我精神更凝聚,而還有一種方式,和你說過的,是音樂……寂靜中的音樂,自己內心生出的音樂……抗爭的音樂,與環境呼應的音樂,會加強術士的力量,不過……咳咳……”
紀倫伸手捂住嘴巴,看向門口過來的二十多人,若有所覺:“我見過你們?”
“紀倫少尉!”
“是紀倫少尉——”
“啊,長官!您還活著啊!”
紀倫:“……”
士兵們鎮壓了那個不會說話的笨蛋,巫家三姐妹帶來這一隊伊侯麾下士兵,這時接收了倉庫里的輕重武器,也換上盧侯軍裝,唯一區別是手臂上都幫著白布。
并且,這批軍人看到紀倫后并沒有紀倫已經習慣了的敵意,臉上都帶著喜色和崇敬:“您忘記了!我們都是您救出來的,只是跟了伊侯,這次受命配合行動!”
“抱歉,最近記憶不太好,摘下帽子讓我看看。”紀倫只是隨口說,但眾人就得到命令,齊刷刷地脫帽,立成一排看向他:“請長官檢閱!”
“呃……”
紀倫無語,熟悉的場景重現在腦海中,絲絲入扣對應上了:“原來是你們啊……你是,小姜?你家里的兩個妹妹還好么?你是張燃?你家是在直隸……還有你,愛吟詩的書生……”
每點到一個人,那人就挺起胸膛,一個個點下去,到巫家三姐妹時,她們的神情都有些異樣了,最后紀倫停在她們面前,端詳著她們:“嗯?”
身材勻稱的巫山霞笑了笑,自是不用介紹自己了,看看左右的姐妹都沒有出聲,于是出言說:“紀倫少尉,這是考慮到隊友與您需要有一定的信任度和配合,別的士兵您用起來也不放心,唯有一起戰斗過的我們不同……如果您不嫌棄的話?”
紀倫抬了抬雙手,看著她們和他們一個個的眼睛,能看到這個時代青年特有的朝氣、凝聚、純凈:“歡迎,只是為了我的復仇,卻又累得大家辛苦一趟了——這話不是客套,言為心聲,我是這樣想,不希望你們是被迫,你們可以選擇離……”
“報告!我有話說!”小姜神情激動地舉手,得到領隊的巫家三姐妹準許后,就發言:“侯爺收留我們后,找人參加這次任務,說明了危險性,很多人心有余悸不想回來這里冒險,其實我能理解,但我是自愿!入獄的弟兄們十幾個,最后就剩下我一個,回去家里我的兩個妹妹也都……我咽不下這口氣……這不是您一個人的復仇,是大伙的復仇!”
白臉的曹州喊:“對,我和兄弟一起抓進去,只有我一個出來,他瑪德謝庭樹做下這喪盡天良事,今天就教他吃爺爺的花生米!”
張燃舉起槍桿,喊:“花生米怎么夠?娘的——老子要用刺刀捅死那些王八蛋……”
群情洶涌之下各種粗話直冒,就是這個時代底層士兵特征,領隊巫山煙、霞、路三姐妹都有些尷尬,不好開口阻止眾人情緒。
而紀倫就安靜地聽,不時點首贊同他們的說法。
“霞少尉,那個……”眾人都呆了呆,十分錯愕:“我們不是敢死隊么?”
“是敢死隊,但伊侯不會讓大家做無謂犧牲,我們的事業還需要寶貴火種,刺殺完成后還請及時撤離,莫要戀戰……”巫山霞嚴肅點首,到這時才交代任務的后半部分,又看向風衣青年:“現在就移交指揮權給你,可以嗎,紀倫少尉?”
紀倫開口,又伸手掩住口,點首:“好。”
“敬禮!”
士兵敬禮,紀倫隆重還禮,場面一片靜寂。
“我們的同志已經運來了這批輕重武器,各位迅速武裝和裝備。”
“余下的不要管它們。”
“今晚,我們就行動。”紀倫說著,每個人都聽到了壓抑的輕微咳嗽,一軍官不由說:“長官,沒事吧?”
“我很好……力量更強大了。”紀倫頓了頓,將帶血的手帕捏在手里,收起來:“稍活動預熱了一下身體,今晚就需要這樣的良好狀態。”
士兵們聞言都放下心來,只有幾次接觸過的胖大姐巫山煙看了紀倫一眼,目光有些憂慮,沒有吭聲,而看著紀倫展開地圖排布任務。
“劇院的封鎖線很嚴密,那個歌姬的馬車隊稍微漏洞,馬是很容易受驚的動物,夜晚稍有聲音刺激就會炸營,連鎖反應影響半個騎兵連……一半炸藥集中埋設在這個點,足驚嚇馬群了,讓騎兵連不會走路的娘們看看什么是蘑菇云……”
“剩下一半炸藥分散,具體是埋在劇院附近……你們看,這幾個點……”
“進攻的時候我們不需要它們,后撤的時候才用得著。”紀倫頓了頓,看向周圍的一張張鮮活的面孔:“我會再次帶你們出去,回家。”
士兵們紛紛呼喊響應,目光熱切而信任,這就是經過一次并肩作戰創造奇跡之后的好處,存在感弱小的妹妹巫山路看著這一幕,不由喃喃:“……他已經召集了他的士兵。”
巫山霞肩膀碰了碰妹妹:“小路說什么?”
“小霞姐,這是一首外文詩,描述弗蘭斯第一帝國老皇帝還是個炮兵將軍時,無論他走到哪里,士兵們也都這樣,讓人害怕的狂熱……他們成了后來老皇帝橫掃歐陸的堅定基石,被稱之為老近衛軍。”
小路姑娘輕聲說著,頓了頓,又搖首,明亮眼睛里閃著興奮:“我以前讀書時覺得這樣狂熱崇拜讓人害怕,仿佛失去了自我,但現在才明白是沒有切身參與其中,一旦參與了這樣危險軍事行動,十死無生,只有將性命交托于這樣軍官手中,才是能夠放心的。”
她的兩個姐姐點首認同,胖大姐巫山煙穩重些,追到紀倫問:“我們任務是?”
“你們守好退路就可。”
“哦……”三姐妹都有些怏怏地止步,很明顯聽出言外之意,這位指揮官覺得她們三個拖后腿,還不如普通精銳士兵。
某種意義上也是如此,除了盧侯麾下傀儡軍,底層術士在缺乏戰場經驗時很沒有用,更多只是用于滲透、加持、掩護,一旦動真格的戰場對拼,就是請低級術士做完加持就乖乖退到后方,作珍貴而易碎的預備隊使用。
“天黑還有半個時辰,我們先偽裝成一隊軍警,按照這個行動路線巡邏……不用怕,這個城市的活地圖在我腦海里,足夠我們接近到歌劇院,看入夜后的煙花炸響……希望不要打攪歌姬小姐的唱歌雅興……”
“現在,閱兵正式開始!”
小白貓跳上木箱頂端,俯瞰整個龐大軍火倉庫,似乎是女王巡游她的疆場,而她坐著的沉重木箱下面,小蘿莉雙手托舉,面無表情往前越過隊伍走到前面去,士兵們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蘿一貓,都是目瞪口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