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吞寰宇

第八十四章 長刀所向(下)

苗輕云推著少女輪椅在醫院門口停下來等著,她們已結束了這次返院檢查,姜山沉默進到走廊一個病房前,推開了門,就立在門口守著。

紀倫一個人進來,掃了一眼病床上躺著的老熟人:“盧上尉,你不像是應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諷刺我是禍害遺千年?我們之間有點誤會,葉春少校的事情……這是我們軍方的損失。”盧照月神情沉痛地說,他露在被子外面的肩上綁滿繃帶,但精神還旺盛:“我們已經對此進行調查,這七天稍有了些線索,再有些時日或能給你答復,不過也不確定……其實之前我的建議是真心,你看你現在后臺靠山已經倒了,何不再考慮……”

紀倫不聽,直接轉身離開。

盧照月一呆,喊:“等等!紀倫少尉,你不能就這樣離開!”

這時走廊里有個醫生追上去,殷勤的說著:“少尉你也受傷了,是不是順便在醫院檢查下。”

紀倫看了醫生一眼,推開他,上了車。

盧照月出來,見到這幕,也是臉色鐵青,到了一個護士面前,見已抽了液針筒,突暴怒,舉起一摔:“賊子!”

“你是自尋死路!”

護士瑟縮一下,低匆匆走開。

醫院門口的小汽車動,姜山在駕駛座上轉:“回別院嗎?”

“不,送我到。”紀倫背靠在靠椅上,閉上眼:“去見個面,說幾句該說的話。”

紀相思神情有點擔憂,點。

姜山目送紀倫走進院子里,自己停留在門口,來回踱步,與車子里的苗輕云目光交觸……她的目光就立刻移開,去和紀相思說話。

姜山神情有一絲黯然,卻找不到什么話說。

就在這時,有個軍官靠近過來,出示指令:“少尉姜山?”

姜山一怔,立正行禮,說:“是!”

“請跟我來……不,不是這面,是這里會議室……”軍官在一條走廊上帶路。

辦公室門打開,又關上,光影交錯間,紀倫神情自若走進這個被稱為虎穴的黑暗房間,謝庭樹將身子靠在椅背上,目光打量著這個年不及弱冠的少年:“我以為你會哀求著……”

“哭得像個女人?說著——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紀倫隨手抽出椅子,在謝庭樹面前坐下來,目光平視:“謝上校,談個生意吧……”

“你和我談判?”謝庭樹神情古怪,手指下意識撫著檔案,掃了眼……臥床七年,不諳世事……又回醒卷起來,身子稍坐直了些:“如果是縱橫家的詭辯一流,或者匹夫一怒血濺五步,還是收起來,不用威脅我,我不害怕死亡,深受主上信任,無所謂地位升降……這些是真話,你可以不信。”

紀倫不假思索,手指一點自己:“但有一樣東西,我有,你沒有。”

“什么?”

“力量……”

“的存在意義是什么,你我都清楚,但很可惜,所謂謝家寶樹……”紀倫手指點了點墻壁上貼著的近期報紙,上面大幅的謝庭樹照片:“你并沒有前任紀家大江的力量。”

“你說我沒力量?”謝庭樹拳握緊了一瞬,這在桌子下看不見。

但紀倫根本不看,這種強人遇到根本否定時本能是不用猜,這時退一步:“力量是很微妙的東西,你用計謀聞名,這算是一種力量,但你也清楚……術士界立足的真正力量是什么,這種憑依計謀的名聲越大,越是是在刀鋒上跳舞,你死的越快,你的確不怕死,但你會恐懼心血與夢想的毀滅——這件大玩具……原來是你前任東西,現在已是你的東西,你害怕它的毀滅……而我在靈界里看到了,這真是一場豪賭……戰果豐厚,但同樣的損失慘重對吧?”

紀倫說著一扯身邊窗簾,拉開來,讓他看看外面森嚴林立哨兵:“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我沒參加你們的高層會議,但我猜想,軍方這次反應一定很微妙……是以損失嚴重為由,加強了守衛?”

謝庭樹沉默,但這無疑是默認了。

“哈哈,多可笑,一個暴力機構,需要別的一個暴力機構來保護?”紀倫俯下身,雙手按在桌面上,看著謝庭樹:“告訴我,的力量呢?你需要力量……可控的力量,我能提供給你……這是你向盧侯都要不到的東西,我死后就不會再有的東西……”

手指在抽屜里摸出煙盒,翻了翻,剛要出聲,一個銀色煙盒放在面前……半分鐘,他顫抖著手指將煙卷摁滅在煙灰缸里,看向面前這個少年:“你的條件。”

再一分鐘后,送這少年到門口,回身關上門,謝庭樹吁了一口氣,拿起一瓶酒,喝了一口,卻沒了滋味。

紀倫在門外上車離去,不少人暗中關注他的來訪,但談話時間太短了,短到讓人難以相信會達成秘密交易,更來不及窺探,沒有人知道兩人說了些什么。

夜風秋涼,十一月的天氣已有了點寒意,今天早上姜山就失去蹤影,不告而別,到下午時,折寒梅有些不好意思過來請辭,紀倫也準了。

最后只剩下苗輕云,似乎經受了很大打擊,對外界都不怎么關注了,沉默留在姐弟身側。

“才幾天,就有人等不及了。”

紀倫嘆了口氣,推著少女的輪椅出了門:“在深夜里離開,為是不再牽扯,條件都已談妥,以后,相思大小姐就是紀家少主了,來開心笑一個……”

紀相思勉強露出笑容,在她面前,一輛小汽車停在那里,車門打開,苗輕云出來幫忙。

“謝謝輕云姐,小心腳……”紀倫抱起女孩,送她上車后座,轉對苗輕云:“我聽姐姐說了,你和姜山的事……”

“結束了,訂婚戒指也退還給他了。”苗輕云頓了頓,說:“有些對不起夫人的好意,她在時,還撮合我與姜山,祝福過。”

紀倫有些同情,拍拍她的肩:“也好,是姜山那笨蛋沒有福分……不過,既輕云姐沒有什么事,我就給你個任務,以后相思就拜托你照顧了,你一直是我們的家人,對么?”

“是!”苗輕云敬了個軍禮,上車,點火。

離別的最后一刻到來,輪椅少女抓著車門,終淚眼模糊:“阿倫……”

“別哭,記住我說的話……”

車子離開了別院,少年揮手身影淹沒在黑暗的長街盡處,落葉滿街,蕭瑟無聲,而有些腳步聲在越過小車,士兵們看了眼車里一大一小兩個女孩,沒有理會,繼續穿插向長街……那里霧氣彌漫,一片肅殺。

霧氣彌漫,涌過了別院前庭、后花園、池塘,遮掩了月光。

透過窗戶玻璃看去,隱隱一個中年人站在院子中央,而一個少年,持著木刀在訓練著,汗水點滴落下,手背上有個明顯的子彈穿透傷疤,中年軍官露出了欣慰,口中呵斥:“為了帝國!”

“是,義父!”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叫我上校!”

“是,上校!”

紀倫靜靜看著這一幕,抽著煙,再伸出手摸著銀煙盒里,已空空……身體里的力量糾纏著沉下水面,剩下也是空空,時間終于到了。

“謝老狐貍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白給了一根煙。”他扔掉銀煙盒,牛乳一樣的霧氣就更濃了,只是庭院里空空。

這時,大門敞開,持槍的士兵大步闖了進來,少尉姜山立在最前,敬禮:“紀倫少尉,請服從命令,放下武器!”

“如果我說不呢?”紀倫在小樓里淡淡,絲毫不奇怪姜山的出現。

“對不起,我是軍事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姜山面無表情,舉起了槍,左右軍官立刻揮手示意,士兵們都散開來。

小樓前后是庭院和花園,雖穿著軍靴,這隊士兵卻靜而無聲,沿著各個障礙物躍進,在術士配合下包圍了小樓……看得出來,這是父親紀江上校留下的軍事遺產,卻用來對付他的兒子。

紀倫“啪”一下,撕下了肩章,只是肩上肌膚上,一個少尉烙印頑強的存在著,出噼啪聲,帶來了更激烈的痛苦。

“服從命令,然后被處決?”

“這就是你的要求?”

“真是愚蠢啊……先是葉春,后是姜山,你們這些舊人死了,那位謝家寶樹就更容易掌控隊伍……這都不能理解?”

紀倫嘆息著,激烈咳嗽著,四下彌漫乳白色霧氣變換著,恍惚是高廉,渾身幽暗,仿佛在地獄里爬出,嘿嘿冷笑:“……我的利用價值下降,現在就成了上面的棄子……你紀倫不也是一樣……翌日局面有變,一旦你失去利用價值就是替罪羊,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啪……高廉身影消失不見,士兵們砸破門窗,沖了進來。

下一瞬間,紀倫拔出了軍刀,長刀所向,寒光一閃,這少年的面孔終變的毫無表情,帶著某種淡漠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