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吞寰宇

第三十九章 回家(上)

夕陽陽光灑入,紀倫若有所思放下了線裝書,正是《道法匯元》。

雙腿的感覺更強烈,試著腳趾頭微微屈伸,腿部微微屈伸,一次成功,只是還有些無力……說明癱瘓并非功能缺失。

眼前晃過小女孩在手術臺上,她原也是會走路。

門把手轉動,短帽上藍色條紋的護士長端著餐盒進來,腳步一下放慢,露出笑容:“小郎,吃飯了。”

“費姨。”

紀倫坐起,拿過勺子:“我自己來,上次黃醫生說有恢復希望,說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要自己生活……”

“是啊……那時也就不要費姨了。”她笑著,看了一下天色,黃昏了。

這時,走廊一陣匆匆腳步聲,小車推動聲音……沒有到這面。

紀倫皺了下眉,看著費姨:“是……姐姐?”

“只是一次換床……新設施到位,對相思的身體來說,條件更好些,放心……她們動作很穩,不會震動。”

“哦……連震動,都有危險了?”紀手放下勺子。

“小郎別動……”

費護士勉強笑笑,紀倫雙手撐著身體,要坐起來,她只得檢查一下門鎖,回來壓低聲音:“黃醫生已緊急會診,你姐姐沒事。”

“我想見她。”紀倫說。

“現在還不行,她還在昏迷,臟器沒有異常,心跳正常,呼吸也恢復平穩,是人體自然保護……總之,讓她休息一晚上,等明天吧!”

費護士低首就要出去,紀倫叉著手,突然之間問:“李醫生,一整天沒有見到,怎么了?”

“我也有點奇怪,今天就沒有看到人,也許是請假了。”費護士也有些奇怪,隨口說著,帶上了門。

走廊,一輛蓋著白布、掛著吊針小推車過來,幾個護士推著小車進搶救室,床上的小女孩臉色蒼白,看上去根本不似少女,才七八歲的樣子。

黃醫生穿著白色大褂,匆匆進去,他是主治醫生,路過對費護士點首——他其實平時更多負責紀倫。

后面跟著還有兩個年輕醫生,無影燈白色光線在門縫里露出。

費護士在搶救期間幾次出來,在紀倫門口猶豫,幾度想推門進去,她知道這姐弟不錯,又想起黃醫生‘不要擅自主張’的警告,及院長反復叮囑‘要盡量分開病人,不要形成病患之間,脫離醫療規程的信息交流’,手指在門把手上停住,嘆息著離開……

門內,紀倫撐著床坐起……下地、扶著床沿慢慢走著,目光不時看向外面。

夜幕降臨了。

走廊里又一陣腳步聲,不過這次醫生護士們就沒有急匆匆,有輕聲交談,紀倫貼著木門,聽見黃醫生:“……她情況還不錯,只是丟失了些……”

紀倫回去,躺在床上,吐了口氣。

“李醫生,下次再打聽下!”紀倫默默的想著,漸漸醫院里燈光一點點熄滅,四周安靜下來。

翻身下床時,懷里掉出一個布熊,這東西怎會帶出來……

“不好……姐姐……”

他立刻回醒,起身。

夜已深,走廊里是亮著照明燈,紀倫的腳步很慢,很穩,他沒有真正探索過醫院,以霧氣世界里記憶參照和修正,摸索著繞過這一層布置明暗兩道崗哨——兩個明顯軍人出身的成年男性護工,對外而非對內,沒對少年產生防備——悄無聲息來到搶救室附近的病房。

沒有燈光,也不能開燈,微弱儀器燈光隱可以看到床上模糊的人影,沉沉睡著,呼吸有點急促。

時間很有限,紀倫拿起手術刀,割自己的手……血管一下彈性縮回肌肉里,肌肉收緊,瞬間封閉住了手腕傷口,這種生物機能反應和靈界身體完全對不上號。

“書上說割腕能自殺……我真傻……”

紀倫換上針筒,直接給自己抽血一管,目光掃過病人牌,紀相思,女,血型和自己不一樣,于是拔掉亮銀色針頭,透明玻璃針筒塞進小女孩嘴中,擠壓推管,鮮血汩汩流入女孩嘴里……她輕輕吞咽,似乎有所反應輕輕動了下,呼吸變得柔和下來。

女孩沒有蘇醒,紀倫悄無聲息回去自己房間,但經過院長辦公室時,想了想,按動密碼鎖,推門進去……

紀倫左右看了看,眼微微一跳,抽屜落入了他的的眼里。

他走了一步,拉了拉,見鎖著,這時只是一點,“啪”,鎖就開了,拉動著,里面放著一疊文件,其中一張有點皺,似乎是反復閱看。

紀倫隨手拿了出來,看了一眼,呼吸不由自主的加速了起來,手微微有些顫抖。

“李醫生死了?”

把檔案袋拿出來,認真翻看,其中有不少是密語,看不明白,但是也有大批是明文的資料。

“特科少校?”紀倫先看著能看懂的檔案,漸漸和記憶匯集在起來。

“此人說過自己是監督者。”

“能參與計劃,并且權限很大,并且,似乎有了不應有的野心。”

“現在,他死了。”

“本來我以為,在那個世界死亡并不會導致現實里的死亡,那個世界費護士和黃醫生也死過,并沒有事——現在看來,不完全是這回事。”

就算是明文,許多單詞根本就沒有接觸過,但這難不倒,可以用很短的時間將這些東西全部記憶下來,留待以后能讀懂時再去慢慢理解。

檔案攤開,風吹過一樣,嘩嘩翻動,在很短的時間里,紀倫看完了一遍。

看完,紀倫長長吐了口氣。

“計劃,野心,以及雖不明寫卻始終存在的急迫感,現在的帝國,情況這樣惡化了么?”

“可我不允許看這些,不過現在難不倒我。”紀倫把檔案放回了原來,一合,抽屜就又鎖上了。

出了門,在樓梯口又停了停,看向幽暗的樓梯。

一樓大門口的門房,一個老人放下手里的報紙,舉起燈照了照走廊,沒有動靜……又拿起照照醫院外面。

他搖搖首,拿起報紙,繼續翻到新的一頁,端起茶杯放在嘴邊,里面沒水了,又轉身去拿熱水瓶,風在空氣中卷動過去,這一頁報紙飛舞而起,消失在走廊盡頭,卷進醫院里。

老人回轉身時,推了推老花眼鏡,咕噥了一句,繼續翻著下一張報紙。

小鎮醫院里日常的生活就是這樣平淡,似乎是一個僻居山間的道觀,不過今天,紀倫可以稍擺脫些單調。

紀倫坐在床上,手指攤開,報紙滑過空氣,很方便落在手上。

帶著新鮮油墨氣息,觸手稍顯毛糙的紙質,整齊的排版,側角是《帝國日報》與日期,天子歷3062十月十九日

醒目黑色的粗體字《租界再發槍擊慘案》,模糊黑白照片……幾個傷者擔架、地上尸體,一灘黑色的血。

“原來是這樣!”少年放下了報紙,漸漸睡了,一絲絲霧氣自床上涌出,仔細看,發覺是鼻孔內滲出,漸漸籠罩了他的身子。

“又回來了。”

山路,幽冷,月光穿透霧氣的光暈很單薄,方圓幾十里都籠罩這種霧氣。

醫院,讓紀倫有一種恍惚感,整個樓區已經荒廢,看不見一個人。

微微搖首,紀倫決定往更高樓層上看一看,也許會有所發覺。

二樓、三樓、四樓,腳步踏上去,是吱吱嘎嘎聲,帶著腐朽。

“和廢墟沒有區別,但還有些不一樣。”不一樣的是血痕,到處斑斑點點,有的還不肯褪色。

聞了聞,紀倫搖晃了下腦袋,有點暈眩:“是我自己的血?”

“這要死多少次?”

“不過我怎么只有記憶碎片,真正認真去想,卻什么都記憶不起這方面?”

在兒童病房玻璃處,這些窗戶已破碎,冷風正吹來,紀倫順便看了一眼,卻立刻呆住:“下面有鐵碑,那是什么?”

出了樓,轉到一處,見一個巨大鐵碑佇立在醫院基石上,上面有著融銅鑲嵌的金色楷字,在黑夜里散發著光。

紀倫借著越來越暗淡的光,看了一眼。

“夫翊圣云符真君者,人為立觀,謂修煉于云霧山,功成飛升,前朝顯靈陰佑,故封之,此神事跡,本非甚正,多是附會,其僭號宜革正罷免,其祠拆毀,敕之!”

最后落款痕跡模糊不清,但模糊看起來是本朝的敕令,并且鐵碑死沉死沉佇立,看起來,應有些年了,是在醫院建造之前就有,且是作奠基?

“啪!”紀倫扔了一塊石頭,沒有動靜,用手背去試探,緩緩靠近,沒有感覺到異常,直到手背碰上鐵碑。

“啪”字跡上突顯出金色的電光,火光一閃,就由手背躥到腳背,眼前又一黑,紀倫就跌了出去。

“啊——”

大口大口喘著氣,滴滴滴的儀器警告聲在床側傳來,紀倫扯開手指上的感應金屬夾子,亮起燈看了看,手背有著明顯的一小塊焦黑電印……

紀倫看了看這個,摸了摸,心思卻不在這里。

“翊圣云符真君,看這記錄,似乎是前朝,或者前前朝之人,號稱功成飛升。”

“因對前朝有功,故封之。”

“但在本朝廢之。”

“我似乎應該去圖書館查查更多關于它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