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紀倫直身坐起,喘氣,本能掙扎。
身上還是白色病號服,空蕩蕩病房,左側柜子上有一本翻舊的書,不實用,右側柜子上有個小花瓶,一束雜色鮮花,還有個食盒,摸了摸溫熱,打開來,蓋子背面插著漆木筷子和金屬湯勺,第一時間摸了勺子在手里,冰涼,堅硬,實用。
再看看盒子里是些粥湯小菜,飯菜香氣和花香混合一片平常生活,而剛剛還是在緊急跳崖,大地撲面,轉眼這樣。
“奇怪的世界……不理解……到底要怎樣?”
咔嚓——門把手緩慢轉動。
“又來了……”一股寒意涌上,合上飯盒,身子縮回被子里,聽到門輕輕打開又合上,來人腳步靠近,腳步聲有點熟悉,很輕,不是男性的腳步,這次換成護士?
手指就摸到湯勺上,掉轉細長把柄,反握,金屬冰涼滲入了肌膚,眼睛睜開一條縫,能捕捉模糊位置。
但有點出乎意料,護士掖了掖被子,握住紀倫的手放在被子下,又離開床。
手是暖而細膩,正常……
睜開眼睛,霧氣又在窗口彌漫,紀倫警惕看一眼,這次霧氣進來的不多,護士到房間一面清掃……一身護士服雪白,稍有點淡青底色,護士短帽上橫貼一條長藍線,是護士長?
這背影,有印象……應是……護士聽到了動靜側轉,她胸口有著貼牌。
沒錯,費護士。
費護士轉過來,眼睛一亮:“小郎醒了,要用食?”
紀倫看了看她的雙眼,分辨著,就露出一個笑容:“謝謝……能幫忙關一下窗?霧很大,涼。”
“啊,這霧……”
費護士過去關了窗,又回來坐床側說話:“就這最后幾天,霧就過境高州了。”
“高州,沒聽過,我恨記憶……”紀倫不動聲色,松開湯勺的手指。
“咦,勺子……我剛剛還放著……”
費護士開盒子找著,紀倫叫了聲:“費姨。”
她轉身看過來。
紀倫一手舉起舊書在面前,這吸引了費護士目光,一手在她身側將湯勺塞回,說:“勺子不就是在這里。”
“怪了……”費護士嘟囔一句,又笑:“老鴨湯,很補的,小郎來喝一口。”
“對了,你身上怎么出汗了?”
一股濃濃湯香伴隨著淡淡的花香飄進鼻子,紀倫漸漸身體放松下來:“我沒事,做噩夢了,現在醒來了,沒事了。”
“嗯,湯很美味!”
喝了湯,還吃了些湯中薏米、蓮子、山藥、肉羹,紀倫覺得肚里暖暖,舒服。
右側的床柜上擺著一個透明花瓶,內里盛了半瓶水,插著花枝,葉綠花紅,開的正好。
在花瓶旁,一本翻翹舊書,在柜色和花枝的襯托下顯眼。
“讓李醫生來檢查一下。”費護士查看了下,說。
“我聽你。”紀倫斂了眼簾。
匆忙,李醫生趕來了,檢查了下,特別是進行簡單測試、現紀倫的腿,多少有了點反應,不由暗露喜色。
紀倫對李醫生第一感官不算佳,不過見此,也不由改善。
特別是李醫生的專業,比紀倫想象高明多,施針后,他感覺原僵直酸困肌肉和關節松快很多。
喝完,見護士收拾,紀倫摸上那本舊書,文字或能補充缺失記憶……探手拿過來,見是一本線裝書,打開來,泛黃書頁,邊角有些缺損,手抄本,正中四字書寫的工整。
就有熟悉,是《道法匯元》。
“道法匯元!”
很普通的名字,但看到這四個字一瞬間,紀倫突覺得一劇痛,構成字的橫豎撇捺都活了,游著構成某個圖案或符號。
眼前一黑,似乎看見一個黑白的房間內,一個少年躺在床上,背誦著這些法決,春夏秋冬轉眼翻過,還是勤讀不倦。
就在不能自已時,一切又突然都恢復正常,只是突有一塊記憶,帶著密密麻麻的法決,涌上了心。
模糊之間,只是聽繼續擦地的費護士說:“……紀大人這次去的久了些!”
紀倫感覺心一震,隨即自回憶中醒來,心神逐漸平復。
翻動書頁,他認真讀了起來,入眼一片熟悉。
“下次可不和小郎說奇聞異談了,李醫生火……”
“對不起。”他低,這一提醒,就回想起自己怎么病,云霧山,十月迷霧,進行許愿,天真少年啊。
“李醫生也是好意……”
費護士話很多,她年紀到了。
不過現在對紀倫剛剛好,他有些感覺喚醒了,更多則是,真記不起來了……
就這樣安靜聽著,心情平靜,沒有丟失記憶和目標的急躁,好像習慣了,一頁頁翻過黃的書,手指摩挲到熟悉的質感,字都認識,但組合微妙,法術……世界上有這東西?
一些印象又涌入的眩暈,記起來是有,只不知為何,他還是覺得很奇特,喃喃:“法術啊……飛天遁地?長生不老?有沒有?”
“小郎又癡了……”
費護士失笑,紀倫應著,留意到這本書毛了邊,真翻過很多次了,就有個印象,很小時開始翻,那理性分析——如果真是黃醫生騙小孩的那些奇聞異談類,早就給嚴格的李醫生禁了,還能當童話留著?
只可惜,記憶上,得不到更多。
用餐完畢,費護士收拾著食盒,說:“大人要回來了呢!”
大人……
紀倫一怔,緩緩才說著:“好事。”
或,能記起更多。
費護士提著食盒推門出去,就看到走廊,兩個護工男子目光掠過她,又收回去,繼續著拖地、掃地,動作整齊……掩蓋不了的特征。
“大人是怎么想……”她嘆了口氣,帶上門把。
咔嚓——
門合上,腳步聲遠去,房間里又只剩下一人。
紀倫合上道法會元,內容歷歷在目,就回憶著書中法術,過得半晌,微閉眼,腦海里將剛才看到術法過了一遍,確認無誤,開始施法。
沒有響應。
想了想,可能難度太高,按照一個最簡單施法:“銳目。”
這法分為咒與紋兩部分,咒只有兩個音,紋只是一個圈,真是再簡單不過,只要集中精神,且有一點術力就能成功。
“瑪魯!”他默念咒同時,捏法指畫紋,毫無反應,又試了幾次,同樣一點反應都沒有,再試了幾次,猛咳嗽,手捂著嘴巴,差點沒吐出來,眼前的視野沒有半點變化……
遂罷手,微微苦笑。
和記憶里一樣,哪怕熟頌三千術法,也毫無反應。
紀倫苦笑一下,手指翻動書卷,不再試著術法,尋找信息——帝國軍稱呼的術士……戰貘……
“唉,這就是法術的童話。”
有種不甘,不該是這樣……
施術失敗,紀倫閉目,通本讀完,心中有了概略。
看來,法就是定律,引出的應用,是術。
慣性屬于物理學范疇,物理學算道?
也許。
反正這書以《道法匯元》稱,讓他覺得牽強些,《法術匯元》差不多。
在尋常人看來,這或只是個小細節,沒有必要咬文嚼字。
但他不同,他對細節敏感,尤其是這《道法匯元》題字的右下還有行小字:紀江再編。
紀江,自己父親,一個被外人稱呼“大人”,哪怕喪失記憶,聽其名還會本能的產生畏懼。
自己很容易就勾勒出威嚴、冷酷的形象。
將書合上,放到一側。
枕邊、柜上,還放著其他書,都是費護士找來,閱讀這些書籍,讓他對自己所生活的世界有了相對清晰的認知。
遺憾的是,跟術士有關的書籍,哪怕是輔助讀物,也不是普通渠道所能獲得,這導致他無法解釋自己的經歷。
病院、休息站、小鎮,給自己的感覺,不在一個時間軸上。
本質的說,他對精準有著強烈的需求,仿佛這是性格一部分。
或正是因為這樣,他現在的求知旺盛,恨不得一口氣把所有書都通讀一遍。
眼睛有些疲勞,看向窗。
醒來,曾經感覺都不存在了,仿佛他在病院和小鎮都是虛幻,是南柯一夢,甚至眼前的一切都顯的既熟悉又陌生。
“牽星法?一氣法?噬魂法?”
《道法匯元》中有靈魂修煉的篇章,但是術士角度入手,以靈能來養魂。
每次看見,都涌出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記憶障礙?
我到底是誰?
正思考著,李醫生來了,來打針,但是藥液注入,感覺不太好,注射沒多久,除了雙腿全身都開始涼,涼的就深秋夜晚只穿著單衫露宿街上的感覺。
紀倫不知道這股子涼意十足的藥對他是否真有益,不過現在就跟醫生探討治療這一話題,他還是有顧慮,不是擔心打亂了醫生安排的計劃,而是考慮到自己的話語權不足。
“不能操之過急,這話語權,得慢慢爭取……”
紀倫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審視著自己:15歲,癱瘓在床,每日花費巨大,沒有一技之長,中學課程自學,有記憶障礙。
注射半小時,涼意加重,轉寒,人犯困。
睡意一起,眼皮沉重,連打兩個哈欠。
剛剛躺下,就覺房間中的燈光一暗,仿佛電壓不穩。
“莫非……”
迷霧出現,迅在房間中擴散。
紀倫已經意識到要生什么了,下一瞬,思維一暗,又轉明。請打開:g.69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