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那校尉的匯報,葉春秋反而呵呵一笑,帶著幾分嘲諷的意味道:“他不是沉得住氣,他是嚇住了,心里正不踏實,可又不敢顯出自己受了驚嚇,多半這個時候,他還在黑燈瞎火的地方顫栗不安呢,他命了這些侍衛假作醉酒出來游蕩,便是想來探探風的。”
“那么……”錢謙意味不明地看著葉春秋。
葉春秋淡淡道:“今夜,我特命了二十個鎮國新軍潛入了城中,既然寧王想要探一探風,那么……”葉春秋的眼眸中掠過了一絲幽光,他看向清冷長街的盡頭,猶如一尊石像,而后從嘴縫里徐徐吐出了四個字:“格殺勿論!”
數十個醉漢,在這鴻臚寺外游蕩,這些人一口的南昌口音,偶爾,低聲笑著。
只是為首的姜武卻是手心捏了一把汗,鴻臚寺的附近,竟是出現了廠衛。
他乃是寧王殿下的心腹,寧王殿下得知此事的時候,頓時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先是唐伯虎和葉春秋去見了陛下,接著陛下震怒,再之后,寧王殿下在京師結交的一些貴人也開始態度模棱兩可,現在又出現了廠衛,種種跡象,似乎都已經預示了什么。
上高郡王現在身受重傷,而寧王現在又在京師中,這里距離南昌太遠了,一旦當真東窗事發,那就成了甕中之鱉了。
受了寧王的吩咐,姜武帶著人出來,走過附近一條條清冷的街巷,這里都是空無一人,只是自幼習武的姜武,卻總是能感覺到在這夜霧的深處,似乎總有一雙雙的眼睛在盯著他們,在夜黑風高下,這種感覺,令人毛骨悚然。
又過了一條街巷,依然空無一人,可是不安,卻是愈來愈強烈起來。
猛地,在這長街的盡頭,一輛車馬突然自一邊的小巷躥出,馬車一橫,便將這長街堵死了。
數十個‘醉漢’一驚,臉色一下子白了幾分,正待要回頭,他們身后的一處小巷,亦是突然躥出了數輛車馬。
這顯然是某種特制的車輛,車身裹了一層鐵甲,馬車的車身,也顯得寬大,這是專門的運兵車,裝有護甲,里頭沒有沙發之類的裝飾,裝飾一個個固定于車中的小凳,一車運載十人,同時可以運載一些必要的糧草和裝備,護甲雖然不厚,卻也足以應付平常的突然狀況。
因為是載重車改裝,所以談不上任何舒適性。
前后數輛車,一動不動。
姜武后脊有些發涼,暗暗握住了腰間的刀柄,旋即道:“是什么人,敢堵大爺們的路。”
馬車里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倒是在身后,先是出現的那輛仙鶴車里卻是下來了一人。
來人正是葉春秋,唐伯虎也是戰戰兢兢地跟著葉春秋下車,那姜武,他是認得的,于是他連忙到了葉春秋的身后,低聲道:“此人乃是寧王的心腹,刀法不俗,歷來受寧王殿下的青睞。”
葉春秋只是淡然地點了點頭,而后徐徐地朝著那些‘醉漢’的方向而去。
而他這一動,前后馬車里立即有了動靜,一個個人影從車中跳出來,數十個鎮國新軍官兵俱都持著鋼矛,下車之后,前后的鎮國新軍立即整隊,他們鐵塔一般壯碩的身材,撐起了身上的鋼鐵鎧甲。
認真看去,他們猶如幽暗中的死神,立即列成一列,鋼矛整齊劃一的雙手撐向前,全身包裹,只有一雙眼睛,冷漠地看向對方。
寧王的護衛們頓時感覺到不太妙了,許多人紛紛拔刀而起。
姜武看著前頭,各自是十人,加上那葉春秋,也不過二十一人,人數上,自己并沒有弱勢,何況,這里就靠近鴻臚寺,只要這里一有動靜,里頭的護衛就可以隨時救援。
這總算是給了姜武一點的安慰,心里也稍稍地安了一些。
接著,夜空之中,他發出了長嘯。
而葉春秋步伐已經加快,他的長劍已是出鞘,卻是自口中喊出一個字:“殺!”
殺字鏗鏘有力,不帶有一絲拖泥帶水。
咔咔……咔咔……
鐵靴踩在街上,二十個新軍士兵自前后開始整齊劃一地前行。
只是……顯然,姜武故意大吼,就是為了驚動了不遠處的鴻臚寺,鴻臚寺里,已是亮起了一盞盞的燈火。
姜武這才感到心里松了一些,里頭的人,應當已經得到了示警,半柱香,甚至可能連半柱香都不需要,馳援的人就會立即抵達,到了那時……
此時,他冷冷一笑道:“哼,敢來找死?大家不必驚慌,我們人多,咱們的兄弟,也很快就會趕來,都給老子打起精神,啥他娘的。”
眾人也明白了姜武的意圖,街市精神一震,卻不急著沖殺,而是結陣靜候。
前后的鎮國新軍生員步伐有條不紊,依舊保持著長隊夾擊而來。
黑暗中,每一個人的眼睛里,只有說不清的冷靜,他們沒有熱血,沒有憤怒,目光依舊清澈,卻沒有充血,布出什么血絲。
無數次的鏖戰,一次次的凱旋,還有無休止的操練,早已使他們對于這種事用了最平常的心去看待。
他們一齊邁步,腳步響亮,又有節奏,每一個人,都是踏著步伐,他們唯一的情緒波動,多半只是因為和他們一起的葉春秋,許多人第一次距離恩師如此之近,他們能感受到恩師身上所迸發的力量。
葉春秋面無表情,腳步沉穩而淡然,顯然,對于他們來說,時間是不多的,鴻臚寺里已經鼎沸起來,顯然隨時有可能有大量人趕到這里。
留給自己的時間并不多,在這短暫的時間之內,葉春秋卻顯得并不急躁。
身前的鎮國新軍生員,已是如一條直線,并列著挺著鋼矛,猛地殺入了敵陣。
沒有叫囂,沒有喊殺,十根鋼矛,矛尖閃著幽光,接著一聲低喝:“準備!”
想到很快就有趕過來,姜武的信心多了不少,他暴喝一聲道:“是什么人,報上名號,準備迎敵,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