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過去,天空翻出了魚肚白,葉春秋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內閣的茶房閑聊到了幾時,只是知道自己抹黑回到待詔房,一覺醒來,現鄭學士等人已來當值。
今日是個大日子,葉春秋謹記著朱厚照令他清早覲見,可惜昨夜他是和衣而眠,身上的麒麟服不免生出許多褶皺,捋了捋,方才和鄭侍學告辭,旋即入暖閣覲見。
暖閣里已來了許多人,外頭幾個大臣在等候,里頭亦是內閣諸臣,還有司禮監、御馬監等諸太監。
葉春秋沒有料到這樣的大陣仗,卻見朱厚照頭戴通天冠,身穿冕服,一臉肅然,見了葉春秋進來,深吸一口氣,方才道:“驍騎營開撥了沒有?”
“陛下。”劉健道:“已經開撥了,地點是在五軍營大營,諸軍和儀仗都已就位,藩臣們已在大明門外侯駕。”
朱厚照頜,道;“那么,就擺駕吧。”
他長身而起,難得擺出幾分威嚴,走到了暖閣中央,朝葉春秋看了一眼:“葉修撰伴駕。”
紫禁城里,大明門洞開,大明門外的御道上,早有無數人垂手立在御道旁。
等到圣駕一出,眾人轟然行禮,圣駕沒有停頓,徑往五軍營去,后頭的人呼啦啦的跟上,隊伍拖得很長,烏壓壓的人群穿梭過街巷。
葉春秋在圣駕旁步行,朱厚照自乘攆中掀開帷幔,迎著這的太陽,晃得他有些睜不開眼,他忙將手遮著,一面道:“葉愛卿,你累不累?這里空曠得很,不妨……”
此言一出,葉春秋頓時成了眾矢之的,這么多隨駕的大臣都愕然地看向葉春秋。
葉春秋嚇了一跳,忙道:“臣不敢。”
朱厚照笑了:“有何不敢?朕有些緊張而已,一人坐在里頭,有些……嗯……”他現葉春秋嚴厲的目光朝他看來,朱厚照只好禁口。
他就這樣好,雖然總是會做一些沒頭沒腦的事,堪稱昏君和混賬,偏偏只要見人怒了,竟也不會生氣。
倒是隨行的劉瑾快步上前幾步,等朱厚照拉下了帷幔,繼續躲入乘輿之中,劉瑾羨慕嫉妒恨地側目看著葉春秋,咧嘴一張,露出雪白的牙齒,低聲道:“葉修撰……真是好圣眷,呵……令尊可到了萬年縣赴任了嗎?”
葉春秋理都不想理他,默然地徑直向前。
劉瑾自后盯著他的背影,瞪著氣憤的眼睛,又是一陣咬牙切齒。
等到了五軍營,這兒早有無數禁衛將此團團圍住,朱厚照圣駕一到,眾人拜倒,山呼萬歲,朱厚照對此習以為常,帶著諸臣徑直入營。
在這營中,有專門的觀禮臺,此刻早已裝束一新,英國公穿著尨服,領著朱厚照至觀禮臺,朱厚照坐下,葉春秋和劉瑾諸人則眾星捧月一般隨侍一邊,接著諸大臣坐在另一邊的彩棚,藩臣們則居右而坐。
從這里放眼過去,到處都是人頭攢動,前方的校場一覽無余,葉春秋看到了鎮國新軍在王守仁帶領下也已到了校場一邊,這些穿著全副武裝板甲的年輕人,顯得格外的惹眼,在陽光之下,他們的板甲褶褶生輝。
朱厚照看到了鎮國新軍,頓時顯得興致勃然,情不自禁地道:“朕真是后悔沒有穿朕的金甲來。”
葉春秋一臉懵逼,臉上的肌肉機械地抽了抽,而后飛快地左右張望,幸賴邊上沒有什么大臣在,索性當做沒有聽見。
朱厚照卻是不依不饒,突然側目看著葉春秋道:“葉愛卿,你說是不是?”
葉春秋故意板起臉,正色道:“陛下理應注意君儀。”
朱厚照心里想,這家伙私下里就教朕各種鬼主意,到了公眾場合,頓時就和那些御史們沒什么兩樣了,咦,竟和那個殺千刀的鄧御史有些像,話說那鄧御史不知在否?
他心里亂七八糟地想,其實在這輕松的背后,又不禁的捏著一把汗。
卻在這時,正好看見巴圖蒙克帶著一個鐵塔般的漢子在萬眾矚目下,登上臺來。
巴圖蒙克到了圣駕前,捂胸行了個禮,笑意迎人的樣子,朗聲道:“見過大明皇帝陛下。”
朱厚照的目光卻是穿過了巴圖蒙克,將注意力放在他身后鐵塔般的漢子上。
巴圖蒙克收斂起幾分笑容,隨即道:“容請小汗為陛下引薦,這是祖魯,乃是我韃靼部第一勇士,更是小汗的近衛領,今日便是他帶隊與大明最精銳的驍騎一戰。”
他故意將這大明最精銳的驍騎咬得很重,諷刺意味尤為明顯。
這祖魯身材高大,雖是穿著一身皮甲,可是依然掩飾不住他幾乎要膨脹開的肌肉,他目光如刀子一樣在朱厚照的臉面掠過,才是上前單膝拜倒,竟是會說幾句不太熟練的漢話:“見過……陛下……”
朱厚照看著他,竟感受到了濃重的殺氣,這股殺氣使他很不舒服,他禁不住道:“噢,這樣啊,來,給韃靼汗賜一個座,朕與他在此一同觀戰。”
巴圖蒙克與祖魯細聲密語了幾句,這祖魯便已是下了臺,有人給巴圖蒙克搬了個錦墩來,他便帶著幾分別有深意的笑意在朱厚照的下坐下,目光卻是落在葉春秋的身上,不由道:“葉修撰,我們又見面了。”
葉春秋看了朱厚照一眼,方才對巴圖蒙克作揖道:“見過大汗。”
巴圖蒙克卻是爽朗地笑了幾聲,道:“噢,不必多禮,,這滿京師的漢人都說驍騎營必勝,唯獨葉修撰卻是一口咬定小汗的金帳衛必勝無疑,哈哈……葉修撰果然是識貨之人,大明有你這樣獨具慧眼之人,令人不容小覷啊,葉修撰何不到我近前來,我們好好地聊一聊。”
他這分明帶著挑撥的意味。
葉春秋目不斜視,淡淡地道:“不必了。”
朱厚照有些惱怒,道:“拭目以待吧。”
巴圖蒙克討了個沒趣,不過眼下的他,奸計得逞,倒也凜然無懼了,只是哈哈大笑,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