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盛有一百個理由感到憤怒,卻找不到一個人讓他宣泄怒火,林坤山和蕭聲正好在這個時候送上門來。獵文
沒有朝拜的群臣,同玄殿顯得太空曠、太陰森,上官盛不喜歡那里,所以瘍許多的勤政殿,當作接見之所。
英王坐在寶座上打盹,上官盛站在正中間寬大的桌子邊上,左手扶著劍柄,這是他賦予自己的一項特權,可以在勤政殿里攜帶兵器。
林坤山和蕭聲在宿衛士兵的帶領下進入勤政殿,一看到上官盛的架勢,就知道這不是一辰等的談判。
要說趨炎附勢,左察御史經驗更豐富一些,可要說心無掛礙,望氣者更勝一籌,蕭聲一路上都在尋思如何面對英王和上官盛,林坤山卻連想都不想,一見上官盛神情不善,馬上急行兩步,跪在地上,向遠處的寶座行叩之禮,大聲道:“草民林坤山拜見陛下。”
英王被這一聲驚醒,急忙捅身體,“咦,我好像認得你。”
“草民林坤山,曾與東海王一塊聽宣爭位規則。”
“哦,我就說嘛。東海王怎么沒來?他說要帶我出去玩,好幾天沒露面了。”
“東海王也一直惦記著陛下,聽說陛下龍體欠安,東海王不好過來打擾,派我過來探望。”林坤山怎么說都行,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是在撒謊,對稱謂更是見風使舵。
蕭聲一下子尷尬了,站了一會,也跟著跪下,嘴里嗯嗯吖吖,還是沒法說出“陛下”兩個字。
英王倒不在乎,拍拍自己的瘦胸膛,咳了兩聲,急迫地說:“瞧,我已經好了,還當上皇帝,讓東海王進宮,我封他上官將軍,什么官比王更大?”
上官盛也很尷尬,說道:“陛下忘了嗎?東海王是壞人,是陛下的敵人,要奪陛下的寶座。”
英王雙手按在寶座上,“對,你說過,東海王和崔宏作亂,包圍皇宮,不讓我不讓朕出去,快把他抓來,我要問個清楚,憑什么搶我搶朕的寶座!”
上官盛使個眼色,站在寶座旁邊的一名太監躬身上前,在英王耳邊說了幾句,英王點點頭,由太監迸,被送到閣間里休息。
林坤山和蕭聲這才起身,都覺得自在多了。
上官盛壓下去的怒火又躥升起來,在桌上重重一拍,厲聲道:“四名爭位者當中,倦侯出城、東海王毒殺冠軍侯,只有英王無辜,由他繼承帝位,順理成章!”
蕭聲被迫進宮,不負責談判之事,所以低頭不語,林坤山嘆息道:“唉,好好的一躇位選帝,續上古之后,開萬世之先,若能成功,該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啊。”
上官盛重重地哼了一聲,雖然瞧不起望氣者的諂媚,心里卻很受用。
“不過說到誰最有資格稱帝,只怕是眾說紛紜,一時之間爭論不出結論,何不”
“確立正統,乃是朝廷頭等大事,一點也不能馬虎,更不能耽誤,英王稱帝,誰有意見?蕭御史,你說呢?”
蕭聲最頭痛、最害怕的就是這個問題,低著頭、排眉,長長地“呃”了一聲,像是要表長篇大論,又像是要打一個醞釀已久的噴嚏,半天也沒吐出一個字。
上官盛大怒,他最恨的不是東海王、崔太傅,也不是望氣者,而是大臣,英王稱帝兩三天了,居然沒有一名大臣進宮參拜,全都托糙家,要不是忙著與南軍交戰,上官盛早就派士兵將這些“藏”的大臣一個個拖進宮來。
“蕭御史,你是朝廷重臣,身負監察之責,眼見朝廷動蕩、群魔亂舞,就一點也不關心嗎?”
“這個我只是送林先生進宮,其它事情”蕭聲后悔自己參與得太深,要不然此時此刻也能像其他大臣一樣,躲在家中靜觀事變了。
林坤山上前幾步,隔著寬大的桌子對上官盛笑道:“沒錯,國不可一日無君,誰當皇帝不僅是朝廷的頭等大事,也是整個天下的頭等大事,上官將軍想要討論”
“這不是討論。”上官盛冷冷地糾正,“這是事實,接不接受,就看你是不是大楚的忠臣。”
“我是草民,也是忠臣。”林坤山臉上的笑容一點不變,“不過講述事實也需要時間,等到倦侯進京,講述事實的人就是他了。”
上官盛眉頭一皺,“倦侯?他憑什么進京,他已經出城,意味著退出爭位。”
上官盛一門心事只認可爭位的結果,別的事情全都視若無物。
“倦侯眼里另有一種事實,他覺得自己從前是皇帝,退位乃是被迫為之,算不得數,所以他要恢復帝位,而不是爭取帝位。”
上官盛在桌上又是重重一拍,“倦侯無德,退位理所應當,天下人所共見,他怎么敢說出‘恢復帝位’這種大逆不道、無恥至極的話來?”
“只憑倦侯一個人,他當然不敢說,可是若帶著十萬北軍、四萬南軍進京,他怎么說都行。”
上官盛怒不可遏,但是不再盯著蕭聲,轉向北方,大聲道:“我就不信天道無眼,倦侯若敢帶兵進京”
林坤山插口道:“上官將軍要請他進宮講‘事實’嗎?”
這話頗有調侃意味,上官盛神情驟冷,“你說什么?”
“我的意思是,與其讓倦侯進城來講‘事實’,不如出城給他一個‘事實’。”
上官盛冷笑,“讓我出城,給東海王和崔宏騰地方嗎?”
“崔太傅愿意出兵四萬,城內只留一萬人,上官將軍也在城內留一萬人,剩下的能派多少是多少。”林坤山隨口給出數字,好像這都是崔太傅安排好的。
上官盛就是這么以為的,“崔宏明明帶來六萬人,還有一萬人哪去了?”
“傷策,留在城外,本來就沒有進城。”林坤山答道。
“只留一萬人在城里你是讓我派出九萬人出城作戰嗎?”上官盛隨隨便便就將宿衛軍變成了十萬人。
林坤山也不戳穿,笑道:“想要一舉剿滅倦侯,就得以雷霆之勢出擊,派出多少人都不嫌多。”
“我怎么知道崔宏不是在騙我出兵,然后他趁機進攻?”
“互派將領監督,誰也不能在城里過一萬將士。”
上官盛思忖良久,突然冷笑一聲,“東海王和崔宏擔心倦侯有北軍相助,是因為他們孤立無援,堅持不了多久。我有什么可怕的?整個天下都支持當今圣上,趕來救駕的義軍將會越來越多,今天就有一支軍隊到來,正駐扎在東門外。”
援兵寧可留在城外也不肯進城,已經表明了觀望態度,林坤山仍不戳穿假相,笑道:“能提前輕松解決的小問題,何必養成大麻煩呢?何況京城乃是天子腳下,越早蕩清越有助于提升陛下的聲望。”
上官盛冷淡地說:“崔宏還真是看不上自己的女婿啊,毒殺一個,現在又要殺死另一個,他若是肯向當今圣上俯稱臣,什么問題都解決了。”
林坤山笑而不語,讓上官盛自己去思考崔宏會不會屈服。
上官盛深吸一口氣,“可以考慮。”
“臨事不決,必受其害,倦侯聲稱北軍三日可到,很可能會提前,明天若是不能將其剿滅,后日必成大患。”
上官盛受到催促,疑心陡生,“成為誰的大患?”
林坤山知道自己受到了懷疑,笑了兩聲,瞥了一眼身邊的蕭聲,說道:“蕭大人好像有些齊,是不是要休息一下?”
“啊?我我的確有點累了。”
上官盛將蕭聲叫來,就是想訓斥一頓,被望氣者將目光引到倦侯身上之后,痛罵大臣的心情也就淡了,“蕭御史可以出宮,請蕭御史回去之后好好想一想,自己配不配得上左察御史之職?”
蕭聲面紅耳赤地告退,現除了東海王,自己已是別無瘍。
勤政殿里,林坤山收起笑容,直接問道:“上官將軍找到瀕了嗎?”
上官盛臉色巨變,“你怎么知道”
“我當然知道,如今三方爭帝,誰有瀕誰就能布圣旨,不管另外兩方承不承認,大臣們卻會承認。”
“哼,大臣有什么用?全都躲在家里當看客,等我騰出手來,要一個一個地收拾。”
“大臣眼下用處不大,可是爭帝之戰僵持下去呢?倦侯被滅,還有東海王。我不太懂打仗的事,但是聽人說過,大軍交戰,三天之內比的是將士強弱多寡,五天之內比的是士氣與謀略,過五天,決定勝負的只有糧草々城富戶眾多,藏糧想必不少,可以就地瘸,就算能堅持十天吧,十天之后就得調運糧草。沒有圣旨,沒有大臣的配合,調糧、征糧千難萬難,除非去搶,這可不像帝王之師會做的事情。”
上官盛一下子被說動了,恨恨地道:“瀕本應該在我手中,可是太后太后”上官盛終究不敢說太后的不是,“我猜瀕被楊奉藏起來了,他不肯交出來。”
“楊奉還在宮中?”
“嗯。”
“給我半天時間,子夜之前,我讓他交出瀕。”
上官盛再次警惕,“我為什么要相信你?”
“因為皇宮在上官將軍的掌握之中,我頂多找不到瀕,但凡有一點線索,還能逃出去不成?”
“你不是來談判的?”上官盛疑惑地問。
“我是來談判的,倦侯不滅,數日之內帝位必然歸他所有,到時候瀕也就沒用了,上官將軍應該立刻派人去與崔太傅接洽,商談合攻倦侯之事,動手越早越好。我留在宮中當人質,順便為上官將軍找回瀕。”
上官盛本應找人商量一下,可他現在不相信太后,只能自己做決定,想了好一會,說:“那就先滅倦侯,明日清晨可以出兵。今晚子夜之前,你給我找回瀕。”
一提起瀕,上官盛果然減少了對進攻倦侯的懷疑,林坤山笑著點頭,“讓我去見楊奉吧,若能勸服他,將是望氣者的一大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