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崽子,還敢咬人?你特么屬狗的啊!”
馬家莊位于一個坐北朝南的山坡上,一條土路從東向西貫穿全村。村中心是個十字路口,把整個村子分成了四片。十字路口的西北邊,兩面臨街蓋著一棟恢宏大氣的二層摞房。摞房前的院落也用鋼結構全封閉了,淡藍色的鋼化玻璃反射著血色的夕陽。
陽光照進西側鄰居的院子里,這是三間低矮的土坯草房,看上去隨時都可能倒塌。臨街的院墻已經被拆掉了,院子里橫七豎八地堆放著一些建筑材料,都是東側鄰居封閉院落時剩下的,還有一些建筑垃圾。
院墻遺址處,十來個農民抱著胳膊站成了弧形,從二十來歲到四十來歲的都有,高矮胖瘦也各不相同,但都是一副農村痞子的模樣,還是混得挺不錯的農村痞子。
弧形人墻拱衛著一個老農民。這老農民披著大衣敞著懷,叼著半截香煙,一副君臨天下睥睨眾生的偉岸形象。他的腳下跪著一個臟兮兮的柴火妞。
草房門口半躺半坐著一個目光呆滯的老漢,右腿的半截褲管是空的。
隨著那聲惱羞成怒的大叫,院子正中的壯年農民掄圓了手臂,“啪”的一聲扇在了一個穿著校服的小男孩臉上。那校服男孩應聲而倒,摔出去三四米遠。
“不要啊!四叔,你饒了我們吧,小石他不懂事……”跪在地上的柴火妞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連滾帶爬地撲向那個名叫小石的校服男孩。
披著大衣的老農悲天憫人地嘆了口氣,“馬大寶啊,都是多年的老鄰居了,一筆也寫不出兩個馬字來不是?你說我好心好意地安排你去給我看大門,白給你房子住不說,每月還給你發工錢!唉,你怎么就這么不識抬舉呢?”
“可這是我家祖宅啊!”草房門口的老漢馬大寶蹬了蹬獨腿,好歹倚在門框上,氣得渾身哆嗦,卻也不敢多說話。
“你家好大的祖宅!老子給你拆了還得往外運垃圾!”院子正中剛扇飛了小石的壯年農民,個頭不太高,橫著就比較寬。他朝著馬大寶呸了一口,回頭看向大衣老農,“爹,你跟個殘廢廢什么話啊?!把這一家狗東西直接綁到采石場里,每天扔個饅頭,也頂兩條看門狗了……”
“我爹的殘廢,還不是在你家采石場砸的?你個惡霸地主,打死我們一家算了!”小石的嘴角流著血,強自支撐著站了起來。
“你特么敢死,老子就敢埋!特么的,也就是刨個坑的事兒,采石場哪年不出事故!”那壯年農民挽了挽袖子,滿面猙獰地走向小石。
后面的十來個農村痞子看了看大衣老農,大衣老農只管四十五度角仰著臉抽煙。痞子們就慢步騰騰地走上前去,有拿著繩子的,有拿著剔骨刀的,時髦點的拎著甩棍。后面只剩下了大衣老農和一個戴眼鏡的中年農民。
那柴火妞死死地抱著小石的腰,泣不成聲地喊道,“四叔,主任爺爺!別打了!我們賣,賣給你家!”
“唉,都多少代的鄰居了,老四!能不動手就盡量不要動手!”大衣老農感嘆了一聲,把煙屁股扔在地上,朝著戴眼鏡的農民使了個眼色。眼鏡農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白紙,朝著馬大寶走去。
“爹!就不賣給他們,一把火燒了也不賣給他們!”小石激烈地掙扎,居然掙開了柴火妞的手,朝著被稱作老四的壯年農民猛撲過去!
“找死!”馬老四舔了舔嘴唇,獰笑著高抬右腿,照著小石的胸腹部猛踹!
這一腳要是踹實了,不死也得丟半條命啊!大衣老農哪能眼睜睜地看著鄰居家孩子喪命,他低頭點了根煙。
“啊——”
慘叫聲傳來,大衣老農疑惑地抬起了頭——慘叫著倒地的怎么不是馬小石,而是老四?
馬老四右腳踹出的一剎那,左膝蓋突然一軟!本應踹出的右腳,用力實在是太猛,就變成了前踏腿,結結實實地鞭在地上,變成了半拉子的一字馬!
隨后他的上半身轟然墜下,甚至前傾壓在了伸直的右腿上,動作很標準,堪稱“完美”。
看上去馬老四的舞蹈底子并不是很厚實,卻以大毅力強撐著完成了這個高難度動作,褲襠都傳出了鮮亮的裂帛之音。
從慘叫的凄厲程度看,被撕裂的恐怕還不止是褲襠。馬老四的小伙伴們全都驚呆了,居然沒人想著去幫助慘叫不止的他換個姿勢——畢竟一字馬太難了!
“村主任是吧?姓馬……馬主任?我服你,你說得太好了!都多少代的鄰居了,能不動手盡量不要動手!”
伴隨著一陣憨笑,一坨胖子從大街上走來,滿頭滿臉都是誠摯的笑容。走到大衣老農跟前時,胖子熱情地握住了對方的手,一個勁地搖晃,就像是白區的地下工作者歷經千難萬險終于回到了革命根據地。
“我是!”大衣老農矜持地承認了身份,想抽回手來,一時間卻辦不到,又不好使太大的勁兒,只好遲疑地問道,“你是——”
“過路的,哈哈,生平就愛看個熱鬧!”胖子終于放開了馬主任的手,兩手一起伸過去,幫著他把大衣的前襟往中間拉了拉,大冬天的敞著懷,不冷嗎?順道還幫他拍了拍肩頭和胸前的灰塵,看著整齊多了。
街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一輛臟兮兮的越野車。車門開處,一個身材高挑模樣周正的大美女,如同仙女下凡般朝著院子走來,只是緊皺著眉頭。
“郎姐姐?你怎么來了?”那柴火妞臉上淚痕未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上前迎接,兩條腿卻挪不動地方。
“小蘭,你沒事吧?”郎苑徑直走向那柴火妞,上下打量著,幫她把額前的亂發攏到了耳后。
全院子的人都傻呆呆地看著這個從天而降的仙女。馬主任則偷眼看著滿臉堆笑的胖子。眼鏡農正走到半截腰上,就有點進退兩難的感覺,回頭看向馬主任。
就馬老四誰也沒看,也一直沒等到誰過來扶他,只好手腳并用地撤了一字馬,喘息著坐在地上,疼得滿頭大汗。不過虎死不倒威,他嘴里直吸冷氣,說話還是兇神惡煞的,“剛才特么誰,打我的腿?”
沒人回答他。大伙兒一時間都沒回過神來,馬主任也沒做出指示或者暗示——胖子一直親密地站在他身邊呢……
太陽快要落山了,小風嗖嗖地吹。
郎苑掏出一包紙巾,幫著小蘭擦了擦臉。小蘭把多少有些怯意的小石拉過來,從郎苑手里拿了紙巾揩小石嘴角的血。隨后一手拉著郎苑,一手拉著小石,樂顛顛地跑到門口,扶著馬大寶坐好,興奮地說,“爹,郎姐姐來了!我們有救了,不用賣家了!”
狼姐姐?看著倒是像狐貍姐姐……沒見識的農村痞子,還是有點迷信的,剛才馬老四怎么突然就腿軟了呢?
“狼姐姐?”馬老四倒是不信邪,扶著旁邊的痞子站了起來,“我特么還狼姐夫呢!誰的褲襠沒扎緊,冒出這么兩個——”
剛說到這兒,就見郎苑小跑三四步,飛起一腳,凌空掃在了馬老四的太陽穴上!
馬老四本來就站立不穩,腿到人飛,“噗通”一聲,結結實實地摔倒在地!
“想當郎姐夫,你還不夠格!”郎苑以分解動作慢騰騰地收回了長腿,冷冽的目光有如利劍,緩緩地掃過一眾痞子。
不管是哪兒的痞子吧,打架就靠一股狠勁,一窩蜂地上去拳打腳踢。一旦被人奪了氣勢,就會變成一盤散沙,逃跑時一定要比同伴快些。
郎苑出腿太快,太狠,打人之前也不叫陣,一眾痞子就沒緩過神來,互相瞧了瞧,不約而同地看向馬主任,結果馬主任也張口結舌著呢,完全沒有平素那種指揮若定的上位者姿態——這女娃怎么說打就打啊!也不對,她不說打就打……
“你們都死人啊!給我打!往死里打,打死算我的!”馬老四趴在地上,好歹緩過來一口氣,又聲嘶力竭地叫了起來。
一眾痞子果然有了主心骨,十多條壯漢被一個女人嚇倒了,也實在是不太像話。
在馬老四的吆喝聲中,痞子們握緊了手中的各色家伙,齊齊看向了郎苑時,心里不無忐忑——她是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