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那塊大石,就像一個扁平形狀的碟子,一半依托在山頂,一半懸空在外,看起來有點突兀橫空。
烏云滾滾、雷聲震蕩,風雨飄耶中,站上去恍若汪洋孤舟,四面都是天塌海嘯般的恐怖,仿佛隨時可能傾覆,實在太考驗普通人的膽量了。
方成杰只是踏出幾步,就再也不敢靠前,狂風席卷著暴雨,瀑布一樣地傾瀉在雨衣上,打得噼里啪啦作響,也徹底把他的腦子攪成一團漿糊。
那電光閃過的瞬間,滾滾白氣化作龍盤虎踞,騰云駕霧懸于空中的蘇子語,就這么消失不見了。
夢耶?幻象耶?
這離奇的一幕,雷雨風暴中的驚鴻一瞥,從此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在方成杰的后半生之中,常常不經意之中,回想起那個神秘的男子,有過無數離奇猜測,甚至懷疑他是不是仙人,騰云駕霧直上長空而去了
蘇子語并沒有羽化登仙。
在春雷風雨之中,他感悟到了驚蟄生機、龍虎相濟的神意,精氣滌蕩,氣息吞吐猛烈到了極致,才有了吐氣成龍虎的奇景。
隨著體內龍虎會濟,精氣滾滾滌蕩,居然真的生出了一種四肢百壺息充盈,飄然欲飛的感應。
這一次,不是神意或幻象的感應,而是肉身之中氤氳鼓蕩精氣,周身毛孔吞吐氣息之后,身體越來越輕盈,重量大大地減輕,好像一片柳絮,龍虎氣息一沖,就飄蕩了起來!
“龍虎相濟,氣血充盈,經絡通暢,身輕如燕。難怪古代傳說中的仙人都可以騰云駕霧。實際上不是天上招來的云彩霧氣,只不過四肢百骸毛孔吞吐的氣息,形成的異象惜我還沒有成就命魂,不能真正以心意驅動身體。否則現在就能遨游直上九天了!”
他的心意高高升騰,感受著春雷震動、鐘山龍虎的奇景。
盡管風雨如瀑布倒懸,天塌一樣的猛烈,十幾步外就什么也看不清、聽不見,但方成杰的出現并不能瞞過蘇子語。
這一趟風雨鐘山。已經有了大大的收獲,所以他不欲再逗留,念頭一轉,籠罩周身龍虎云霧一裹,身軀已經如隨風擺柳,飄出了山邊,朝著底下飛落。
這一下墜落,卻不是像以前灌了鉛一樣沉重,呼呼往下跌落,反而隨著風雨飄蕩盤旋起來。滾滾白氣隨著心意卷動身軀,居然好像鳥兒一樣在飛翔!
騰云駕霧、搏擊長空,這是人類自古以來的向往。
哪怕蘇子語知道,自己只是借著由上而下降落的勢頭,短暫地停留在空中,卻仍舊難免心神激蕩,前所未有地暢快!
“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
漫天風雨之中,一團升騰白氣化作龍虎之勢翻滾,蘇子語的身軀在其中若隱若現。
登高望遠。形神自開。
在山巔,看的是一覽無余眾山小的全貌。
而氣息卷動身軀、飄蕩飛翔下落,他不斷地調整著盤旋的方向,看盡了遠處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的繁花似錦、高樓廣廈。看盡了鐘山層層疊疊的風雨林木,鳥獸驚飛奔走,看盡了云霧飄渺之間的松林奇石。
萬千景象,重巒疊嶂,沮心中。
千米高峰,足足過了近半斜。才隱約地看見了山腳下,一條蜿蜒環繞流淌而過的大江。
蘇子語心中忽然靈機一動,氣息卷著身軀繞過山間橫出的蒼松,信手一揮,拈斷一節松枝,又向下滑行了幾十米,輕輕拋落手中的樹枝,接著雙腳一前一后,穩穩地踏在了上頭。
這一次,沒有任何罡氣的震蕩借力,只是依靠身輕如燕、氣息卷動,順著滔滔江水流向前方。
區區一根細如拇指的斷枝,在蘇子語的腳下卻好像畫舫樓船一樣地安穩。
春雷暴雨,來得快,去得更快,不知不覺中,已經雷息風停,只有綿綿牛毛般的雨絲浸潤。
江水環繞鐘山而過,好像錦帶玉盤,卻隱藏在茂密山林之間,兩邊根本沒有什么可以供人行走的道路。這樣順流而下,只能聽到潺潺的流水聲,山林之中,隱隱約約地有鳥獸飛馳奔走,不知名的野花悄悄地吐出了苞蕊,有的甚至已經綻開花瓣。
從暴雨雷鳴中,轉入這樣靜謐的環境,又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空山無人,水流花開。萬古長空,一朝風月。傳說當年達摩祖師渡過長江時,并不是坐船輪渡,而是隨后在江岸折了一根蘆葦,立在葦上過江的。這條繞鐘山而過的大河,不知道能不能流入長江。今天我不仿效仿先賢,順流而下。”
達摩祖師折斷蘆葦、橫渡長江,這個傳說早就有了無數種猜測解釋,蘇子語卻明白,這位禪宗祖師,顯然也是先天絕頂的人物。
到了這里,他瘍水路而行,卻并不是一帆風順的。
南方水系龐雜,支流遍布,順流還好,逆流而行的時候,僅憑一根枯枝,對于吞吐氣息的控制之艱難可想而知。
河流湍急、礁石滿布的水域,哪怕是蘇子語,也要竭灸力才能做到逆流而上。
滔滔江水,在兩岸起伏綿延的山嶺中蜿蜒,前不見痙、后不見來路,仿佛一條深藏在云霧之中、不見首尾的巨龍。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氣候一天天地溫暖起來,蘇子語不飲不食,疲憊了就在枯枝上閉目冥想,沒有半刻休憩停留。
身上的衣物越來越破舊,但他卻渾不在意,只覺得氣血生機日漸雄渾,心意魂魄也好像在江水中砥礪打磨的磐石,任憑千般沖刷、我自巍然不動,漸漸地除盡了雜質,展露是晶瑩剔透的光芒。
這樣的艱難跋涉,如果沒有前面幾個月的徒步積淀,沒有鐘山風雨、龍虎相濟的感應,絕對堅持不下來。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蘇子語卻很快適應,反而覺得氣息的流轉隨心所欲,越來越順暢。
在這渺無人煙、日夜更替的磨練中,他徹底忘卻了都市繁華喧囂,洗凈心中塵埃。
到了七月的時候,盛夏烈日,終于順長江而入湘西,抵達了洞庭湖。
領略銜遠山、吞長江的氣勢,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
從這里,蘇子語離水而上,借宿寺廟,換上一身麻衣,繼續前行,一直到了南海之濱,才轉而重新北上,穿過云貴,走過劍閣崢嶸崔嵬的蜀道,進入西海。
春去夏至,秋風吹遍,又是風雪飄搖的時節。
距離他離開京城南下,已經整整一年寒暑。
[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