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今天沒有乘轎,就這樣步履匆匆的來到女兒的門前,不用通報,更不用任何人允許,他就推開了趙婉廳堂里的活頁屏風,然后就看到正在沐浴在陽光中睡覺的女兒。
水珠兒恭敬的跪在角落里。
趙禎見趙婉手里的書卷已經掉在了地上,就撿起來瞅了一眼。
《女則》,長孫氏寫的很好的一本書。
唐太宗的皇后長孫氏是歷史上有名的一位賢德的皇后,她坤厚載物,德合無疆,為后世皇后之楷模。
長孫皇后曾編寫一本書,名曰《女則》。
書中采集古代女子的得失事跡并加以評論。
這里面最重要的部分就是身為皇后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什么是對的行為,什么是錯的行為,是皇宮中婦人必讀的一本書。
既然自家閨女在讀這本書,其志不小啊!
趙婉恍惚間覺得面前有人,就睜開眼睛,只見父親正坐在自己的身邊,無聊的翻著手里的書。
趙禎見女兒醒了,見她長而彎曲的睫毛微微抖動,阻止了她起來見禮的舉動笑道:“今日才發現朕的女兒國色無雙!也不知那位少年俊才有幸入你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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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大丈夫,大英雄方能讓女兒雌伏!”
趙禎笑道:“東京城乃是天下靈秀所鐘之地,遍地豪杰,處處英杰,我兒可有中意者?”
趙婉笑道:“孩兒眼中全是皓首窮經的愚生,賣弄風流的紈绔,斗勇弄狠的莽夫,野蠻粗鄙的鄙夫,域外尚未成人型的猴子,何來大英雄,大丈夫?”
“噫!我兒以為何人可稱大丈夫,大英雄?”
趙婉起身施禮道:“孩兒以為狄漢臣昆侖關血戰,柳州城揚威于域外,標鐵柱于交趾,可稱大丈夫!”
趙禎皺眉道:“狄漢臣勇則勇矣,然而年歲過大,非我兒良配。”
“退而求其次者,只有楊懷玉了,此人在邕州城下三蕩三絕,亂軍之中取叛賊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讓三萬賊人束手就擒可稱大英雄!”
“不好,楊懷玉確實是父皇看重的將領,只可惜他和發妻已經有了三子一女,聽說恩愛非常,無端毀人姻緣,會遭天譴,這事還是不做為妙,我兒將條件再降降。”
“孩兒聽說契丹太子耶律洪基有雄主之相……”
“不成的,孩兒啊,那契丹皇后只能是遼國后族蕭氏,我兒即便是嫁過去只能為妃子,我大宋堂堂嫡女長公主如何能在番邦為妃子?此事大大不妥!”
趙婉落淚道:“這也不成,那也不成,難道孩兒只能尚一位金絲雀一般的駙馬不成?
女兒的命何其的苦也!”
趙禎看著大哭的女兒,也不由得覺得心酸,攬住女兒的腰身,輕輕地拍著她的后背道:“我兒莫哭,大宋人才濟濟,總有年輕的大丈夫,大英雄冒頭,父皇一定為你尋一門最好的親事。”
趙禎安慰了閨女很久,才出了蘭苑,收拾了有些唏噓的心情之后,他發現自己好像忘記了自己來這里的初衷。
“算了,鐵家無賴子如今遠在萬里之外,鐵王氏也追隨兒子去了西域,大宋算是已經沒了這戶人家。
就算女兒還有心結,時間長了之后也就慢慢地淡了。”
這番話也不知道趙禎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對鐵家的悲劇有些感慨。
總之,他這時候的心情非常的復雜。
皇帝父親走了之后,趙婉就不哭了,連聲喊著要水珠兒趕緊給她端清水過來洗臉,生姜水進了眼睛蟄得生疼。
洗完了臉,趙婉瞅著鏡子里自己那雙紅眼睛,埋怨道:“水珠兒,下回再弄姜水手帕的時候,不要弄那么多的姜水,一點點就非常的有效果了。
現在,我的眼睛至少要紅兩天,今晚說不定還會腫……母妃一會兒肯定會來,你找兩件琉璃器打發她一下,我實在是害怕見她了。
一個深宮里的貴妃,怎么能收番邦人的銀子來勸說自己的女兒嫁出去,她就不擔心父皇發怒嗎?”
趙婉的話音剛落,就聽見蘭苑外面傳來母親得意的大笑聲,很明顯,自己剛才那篇好文章已經傳到母親那里去了。
趙婉老虎一樣的低吼一聲,然后就快捷無比的鉆進臥室里,煩躁的蓋上被子,水珠兒快速的幫她脫掉鞋子,順便掖掖被角,把公主捂嚴實了,這才匆匆的出來迎接貴妃娘娘。
淑貴妃只是瞅了一眼裹著被子的女兒,她也清楚自從給耶律真說情之后,女兒很明顯的和自己陌生了好多。
這件事情淑貴妃是謀算過的,嫁給耶律真其實是一個非常好的選擇。
第一,契丹福王的封地在中京,距離臨潢府非常近,堪稱是一位簡在帝心的王爺。
第二,這個耶律真雖然是契丹人,卻從小就生活在東京城,生活習慣與宋人別無二致。
第三,一旦嫁給福王,自己娘家好歹也就有了一個強有力的外援,即便是將來自己在宮中失勢了,娘家那一大堆人好歹還有一個地方可以投靠。
只是這個死妮子無論如何都不松口,見了自己只是笑,一句話都不說。
她怎么就不明白,無情最是帝王家這句話呢?要是沒有她舅父們處處支持,自己母女兩如何能在這個皇宮里立足,享受萬人敬仰的榮耀?
如今女兒成了大宋皇家的一顆明珠,該如何好好的利用一下這個身份,需要好好的籌劃一下,沒料想,自己進來了看到的卻是一個蒙頭大睡的女兒。
瞅見水珠兒有意無意擺出來的兩尊琉璃佛像,淑貴妃心頭就一陣陣的泛酸,女兒對自己竟然到了拿錢財來糊弄的地步了。
在皇宮中斗爭了多年的淑貴妃,心頭冷的厲害,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低聲對蒙頭大睡的趙婉道:“你是才女,你是大宋皇族的明珠,看不起你這個勢力的母親可以。
可是啊,身為女人,為娘只能告訴你一句話,別信什么愛情,更別信什么青梅竹馬,女人只有抓住實實在在的東西才能好好的過一輩子。
為娘就算是有算計,也是為了你好!”
趙婉躲在被子里的身體抖動了一下,終究沒有露出腦袋和淑貴妃說話。
淑貴妃長嘆一聲,就離開了趙婉的臥室,她隱隱的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失去這個女兒了。
以前,自己做的事情不合趙婉的心意的時候,她會埋怨,會哭鬧,甚至會和自己對著干,那樣的話,是一個非常正常的母女關系。
如今,相對已經無言了,冷漠,才是最糟糕的母女關系。
淑貴妃走了之后,水珠兒擔心趙婉會被捂死,掀開被子之后看見趙婉淚流滿面。
不由得擔心的道:“姜水沒洗干凈?”
趙婉抽噎著道:“流進心里去了!”
鐵心源面對橫山的時候心情同樣非常的糟糕,自己的信物到了折家,卻連門都沒有進去,就被冷冷的丟回來了。
嘎嘎帶回來這個消息之后,鐵心源就在第一時間離開了折家岢嵐軍的勢力范圍,既然人家已經不認自己和他們的關系,那么,就一定要防備人家反咬一口。
這些將門世家是這個世界上最市儈的一群人,有好處的時候自然奉為上賓,沒有好處的時候,甚至到了朋友落難的時候,沒有落井下石對他們來說就已經是夠朋友了。
鐵心源知道,一旦自己在哈密立國之后,折家依舊會成為自己的朋友的,至于今天受到的冷遇,他們一定會給自己一個非常滿意的解釋,比如視鐵心源將來影響力和勢力的大小來,考慮是殺掉一個折家遠親,還是一個家奴來平息鐵心源心中的怨氣。
沒有所謂的朋友情誼,有的只有赤裸裸的利益!
春風還沒有吹到橫山,東京的杏花已經快要開了,而橫山依舊處在冰天雪地之中。
去歲的一場戰爭,大宋和西夏誰都沒有占到便宜,天寒地凍之下,兩軍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城寨過冬。
只留下一座空蕩蕩的橫山成為野獸的樂園。
這里的狼群很多,更多的其實是野狗群,多年征戰,在這里留下來無數具死尸,野狼在吞食野獸,野狗卻在到處尋找腐尸果腹。
遇到野狗就一定要射殺,這些東西因為常年以腐尸為食物,早就是最恐怖的疾病之源。
橫山曾經出現的幾次大的瘟疫,就和流民捕殺野狗當食物有關。
不論是宋軍,還是西夏人,遇到野狼可能會無動于衷,遇到野狗則一定會捕殺掉之后深埋!
野狼多,就意味著野馬群還在橫山,只有經過殘酷的優勝劣汰之后,野馬群才會隨著春風去更加遼闊的北方,最遠的時候,它們會抵達北海之濱。
按照阿大留下的地圖,鐵心源帶著大隊人馬避開了宋軍的哨探進入了橫山。
母親去年留下來的舊山谷,就會成為自己捕捉野馬的大本營。
母親帶走了這座山里絕大多數的流民,如今這座山是一座真正的空山!
努力的拋棄掉自己莫名其妙的壞心情,鐵心源長吸一口氣大吼一聲,然后就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廣闊的山谷里轟響了很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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