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吃了一頓美味的野驢肉之后,鐵心源莫名其妙的第一次對自己有了一些信心。
他知道這些信心不是來自野驢肉,更不是因為吃了混在驢肉湯里面的那些被切成片的驢鞭。
就算是世上最猛烈的壯陽之物也無法讓一個近乎于絕望的人變得信心百倍。
回頭看了一眼南方,鐵心源暗暗地為自己所有的親人祝福之后,就跟隨在鐵一的身后,走進了大風口。
這是一道狹窄的山谷,而兩邊的低矮的山丘綿延到了十里之外以后,就變得高聳入云。
山谷里的朔風極為猛烈,雞蛋大小的扁平石塊,被風吹拂的不斷翻轉,就像是忽然間有了靈性。
鐵心源的面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石片海洋,他相信,只要再過數百年,這個山谷一定會被這些扁平的石片給掩埋掉。從山谷變成一片平地,最后成為戈壁灘的一部分。
能從歷史的源頭看到真實的地理變遷,鐵心源胸中滿是激動,這樣的經歷,除了自己之外,恐怕沒有人有機會看到。
生命最美妙的部分就是嬗變,從一種形式變換成另外一種形式的時候,就像多彩的光,讓人無法捉摸。
鐵心源是一個死過一次的人,就像是一塊被回爐鍛煉過的鐵,經歷千錘百煉之后,也就成了一個新的自我。
遙遠的記憶在經過大宋這架磨盤碾磨之后,變得粉碎和遙遠。
聽說但凡是有了這種和過往割裂的想法之后,一個人也就到了干大事的時候了。
進了大風口才知道真正的大風是個什么樣子。
被繩子捆扎好的褲管,很快就像被充滿氣之后的泡泡服鼓了起來,全身冰冷!
他甚至能感受到細密的沙塵在褲管里不斷地堆積,臉上蒙著厚厚的棉布,幾乎都要喘不過氣來,即便是如此,嘴里面依舊滿是土腥味。
戰馬的腦袋垂的低低的,它們沒有駱駝的本事可以高高的揚起頭。按照許東升的說法,戰馬走一遭大風口,至少會少活三年。
鐵心源頂著大風,艱難的給自己的坐騎的長臉上綁好棉布。它們大大的鼻孔上已經堆積了厚厚的泥土,那是鼻涕和沙塵混合之后的產物。
大風把戈壁灘上的細沙帶去了沙漠,留下來的都是它無力帶走用的石塊,因此,天是昏黃色的。太陽則是一張慘白的大餅。
每一匹馬,每一個人都被一條繩子緊緊地連在一起,在這樣能見度不到十米的大風天里,一旦走失,結果就是死亡,即便是走出一兩百米,也是如此。
打頭的是一匹老馬,而不是人,許東升親自掌控著這匹老馬,老馬識途的本能。將是這些人能不能走出大風口的唯一希望。
這樣走路是在考驗一個人的忍耐力,逼迫所有的人必須無條件的相信一匹馬,這需要很大的勇氣。
一陣似有似無的鬼哭聲傳了過來,許東升掀掉自己臉上的棉布,側耳傾聽,然后就狂喜的抱著那匹老馬的長臉不斷地親吻,就像是親吻自己的戀人。
一些跟隨許東升走過這條路的仆役,也在大風中狂歡起來,絲毫不管大風把沙子送進他們的嘴里。
老馬加快了步伐,許東升也加快了步伐。鐵心源發現他們行走的方向并非發出怪聲的方向,孟元直已經想要糾正許東升錯誤的方向,被明白過來的鐵心源緊緊地拉著隨著老馬行走的方向繼續前行。
風會帶走聲音,這是鐵心源剛剛明白過來的道理。所以,聲音傳來的方向不會是聲音的原始發生地,老馬是對的,孟元直和自己是錯的。
走了半個時辰之后,鐵心源抬頭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一片怪石嶙峋的環境里。
風變得小多了,噪音卻變得更大。震耳欲聾,這哪里是鬼哭,堪稱真正的狼嚎!
手摸到了暗青色的巖石上,沒有任何的粗糙感,這里的石頭就像是被最高明的工匠琢磨過一樣,非常的光滑。
在狹窄的巷道里頂著風前行了一里地,肆虐的風沙好像一下子就不見了。
只有砂礫從半空中跌落下來,如同綿綿的春雨。
篝火燃燒了起來,不過,沒有柴火,所以燃燒的是仆役們找來的枯骨,這里最多的就是這東西,許東升的屁股下面甚至墊著一個陰森的骷髏頭。
那不是牛馬或者駱駝的,而是一顆貨真價實的人的骷髏。
人的肋骨在火堆里噼噼啪啪的燃燒著,火焰是黃色的,如果在晚上的時候,會是淡藍色的,偶爾還會爆出一兩朵明亮的紫色。
頭頂的帳篷遮擋住了往下掉的灰塵,即便是如此,吊鍋里的米湯上,依舊有一層褐色的塵土。
經歷了恐怖的一天之后,鐵心源很想喝一碗熱乎乎的湯,即便是湯里面有塵土他也不在乎,全身似乎已經凍透了,骨頭縫里都在往外噴著寒氣,他非常的希望能夠填補一點熱量。
湯已經滾開了,就在鐵心源端上飯碗,準備以朝圣一般的姿態去面對這碗湯的時候,一個仆役的慘叫聲,毀了這一切。
沙盜來了。
鐵心源覺得這根本就是一場報應,在大風口的外面,自己是強盜,來到大風口里面自己又成了被搶劫的對象。
這里的沙盜要比自己當劫匪的時候幸運的太多了,至少沙盜們不用擔心自己搶不到東西,不用面對光屁股男女絕望的反抗,更不用有什么心理負擔。
因為這是真正的劫富濟貧!
不論是富裕的許東升,還是富裕的鐵心源,只要搶劫到一個,對于戈壁灘上的沙盜來說,那就發了。
因為有手弩,所以鐵心源主要關注的對象是頭頂的砂巖,只要上面出現人影,盡管扣發弩箭就是了,許東升已經說過自己人不會爬到頂上去的。
孟元直大笑著走了,鐵一他們好像也非常興奮的走了,許東升從自己的行囊里面抽出一柄連枷獰笑著,也走了,在這樣的天氣里,每個人心里都憋著一肚子的火氣,能有人過來讓他們發泄一下,對許東升他們來說是一項不錯的飯前運動。
鐵心源抱著弩弓抬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身邊帳篷里的骨頭火堆依舊噼里啪啦的燃燒著,不時地爆燃的磷火飄進冒泡的米粥里面,不遠的地方總有人臨死前的慘叫聲傳過來。
也不知道為什么,好像沒有一個人愿意悄無聲息的離開這個世界,都喜歡在臨死前叫上一嗓子,好像在告訴這個世界,自己曾經在這個世界生存過。
一張蒙著棉布的臉出現在鐵心源的頭頂,充滿好奇的看著坐在沙地上的鐵心源,兩人相距不到兩米,鐵心源下意識的扣動了弩機,一支弩箭準確的鉆進了那個殺盜的眼窩。
看樣子那家伙已經準備要跳下來了,中箭之后身體沒有后仰,而是沉重的掉在地上,就掉在鐵心源的面前。
弩箭從后腦位置鉆出來,血很快的就****了好大一片沙地,他死的不能再死了,即便他的手腳還在抽搐,鐵心源在第一時間就回收了自己的弩箭。
許東升很快就回來了,瞅瞅地上的尸體,然后就把自己肥碩的屁股狠狠地放到那個沙盜的后背上,在重力的作用下,那個沙盜后腦上的箭孔滋的一聲就冒出好大一股子紅白相間的東西。
鐵心源看看尸體,再看看許東升還是沒說話。
許東升似乎有些疲倦,沉聲安慰鐵心源道:“這里是大漠,殺了人,就殺了人,沒什么大不了的。
拿出你當初對付易普拉辛的狠勁來,在這里心不狠,就活不下去。”
“是不是可以喝粥了?”
許東升被鐵心源的這句話說的愣住了,馬上就大笑起來拍拍滿身塵土的鐵心源道:“你一定殺過人,一定殺過人,肯定不止一兩個。”
說完這句話之后,許東升似乎很高興,一面從吊鍋里舀粥,一面笑道:“來了一小股沙盜,看樣子斧子山上的沙盜,這里人煙稀少,養不活大股的沙盜。
孟元直和鐵一他們追著殘存的沙盜跑了,看樣子是要把人家的老巢給端了。
我們兄弟不差那點錢,就不去了。”
終于能夠喝上米粥了,不敢拿牙齒咬粥里的肉糜,那樣的話粥里的沙子會咯到牙齒,大口的吞咽最好,在沙漠里不吃兩斤土,哪里配稱自己去過大漠?
喝過粥之后的鐵心源才覺得自己的身體在復蘇,而許東升已經拿著一柄匕首,在一個孤獨的低矮石柱下面像一個土撥鼠一般的刨著,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很快,他就從沙子里面刨出一個小小的掛釉的密封壇子,顯擺的朝鐵心源晃晃,打開之后,鐵心源才發現壇子裝的都是看起來非常好的葡萄干。
“這是你自己埋得?”吃著葡萄干的鐵心源瞅瞅那個坑,他覺得那里面應該還有別的東西。
“告訴你小子,別看這點葡萄干,在你沒吃的時候,有這一罐子葡萄干,至少能讓你有力氣多活三天!”
鐵心源當然知道在絕望的時候能夠補充一點果糖是多么幸運的一件事。
他現在就想知道許東升是不是在這一路上埋過很多東西,他非常的想知道。(未完待續。)
PS: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