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的地下室,就是金河城的最高管理機構,金河公司總部所在地。當初把公司總部安設在地下室里,洪濤耍了一個花招兒。畫圖的時候,他在分區圖紙上故意沒寫明這里是地下室,只是說公司總部和圖書館在一起。這個提議董事們當然沒意見了,能和這么多知識在一起,想著也有身份啊,在大宋能進圖書館的都是高官啊!等圖書館建好了,各位董事一看,嘿,合算當官的全在人民腳底下踩著呢。可是計劃已經被董事會批準了,再想翻案難上加難,因為不管是什提案都得由洪濤發起。到這時,董事們才明白洪濤當時給自己設立的這個特殊權利是多么的操蛋,太狡猾了!
“慈悲,記住啊,這塊地兒姓洪,我們父子都尿過尿了,就算空著也不許搶!”洪濤的隔壁就是慈禧家,做為洪濤最忠實的走狗,洪濤住二號大街,慈禧當然不能住一號。此時跟著艦隊回來度假的慈悲正在幫著他母親收拾新房子,聽到外面有聲音就走出來看看,正趕上洪濤帶著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站在兩家當中的過道尿尿呢。
“您和我媽媽說吧,其實您不用和狗一樣尿尿搶地盤,就算把我爸的房子全占了,他也不會有意見的!”慈悲的性格隨了慈禧,但不意味著他和慈禧一樣甘愿做別人的仆人,在他所受的教育里,沒有仆人這個概念,只要不是在船上,他對洪濤也不怕。
“哎呀,小王八蛋,敢罵你先生是狗!成,算你有出息,等你把翁丫娶回家,看我讓她怎么收拾你!”洪濤不在船上的時候,就不是手掌生殺大權的魔王了,他也沒權利隨便處置金河灣的正式居民,有問題可以去找律政司申請仲裁。誰犯規了有律政司的人處罰。
“我和翁丫有自己的家,離您和我爸老遠呢,在城那邊,是我挑的!”慈悲的嘴和洪濤一樣碎。他就是憑借這張碎嘴子和堪比洪濤厚度的臉皮才把性格直爽的翁丫磨到手的,氣起人來效果極佳。
“哎,你們都長大啦……翅膀硬啦!”這次洪濤沒采取武力方式解決問題,他看了看慈悲,又看了看自己的三個兒女。長嘆了一聲,抱起孩子又順著原路往回走了。
“……先生,您生氣啦?”洪濤的表現讓慈悲大吃一驚,看到如此落寞的背影,他有點不忍心,緊走兩步追了上去,打算給洪濤道歉。
“我是在想啊,下個月是不是該把你調到開普敦去做駐守艦隊,就像你泊蛟哥哥一樣……哦,你舍不得老母親是吧!那好。我問問翁丫想不想去,她和我說過好多次,想張開翅膀獨立飛翔,我總不能老阻攔你們吧,現在是時候了……”洪濤生氣了?沒有,他在做戲,演得那叫一個像啊,連背影都能感動人。但是一回頭,臉上的奸笑就能讓你的眼淚瞬間凝固,腦海里立馬就浮現出三個字兒。上當了!
“……主人,以后我幫您家打掃中間的過道吧?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慈悲不愧是慈禧的兒子,知道自己上當之后,沒有去懊惱。更沒放棄,而是馬上換上一張畢恭畢敬的笑臉,試圖挽回部分損失。
“那么大院子要打掃,也不在意這條過道……你們年輕人還有年輕人的生活嘛……”洪濤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
“那、那我連院子也一起掃了,就當鍛煉身體啦!”慈悲從洪濤的話里聽出點眉目來。咬著牙想了想,掃院子也比兩地分居強啊。認了吧!誰讓自己貿然挑戰呢,失敗就要付出代價,這是慈禧和他說的。
“是啊,年輕人是該多鍛煉鍛煉,做為你們的先生,我也不好阻攔。對了,下半年我和卡爾艦長可能要去開普敦巡視巡視,到時候你和翁丫一起把補給艦隊管理好,不許出簍子,聽到沒?”洪濤覺得這個懲罰已經差不多力度了,很大度的放過了慈悲。
“……知道了……”慈悲三分鐘前還是腆胸迭肚的,現在已經蔫頭耷拉腦袋了。做為新生代的代表人物,他原本覺得自己已經掌握了金河灣的規則,可以和老一輩人掰掰手腕了,至少在精神上舒暢舒暢,沒想到第一次出手就遭到了無情的打擊。這個先生真是太狡猾了,剛才那個落寞的背影和此時那個健步如飛的背影比起來,簡直就是兩個人。
慈悲很郁悶,洪濤心里也是五味雜陳。金河灣的新生代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從獨鎮一方的泊蛟開始,到已經成為艦長的泊魚、泊蝦、慈悲、翁丫、黃崖,還有后來的斯萬,越來越多的第二代進入了金河灣艦隊的高層中,當初在探險家號上受訓的那群疍家孩子,現在最次的也是一艘貨船船長,大部分都是在戰艦任職。
不光是在艦隊中這樣,造船廠的廠長已經由溫老二的小兒子溫七執掌,溫老大的兩個小孫子也成了大匠,還有幾個原來奴隸的孩子在造船方面有著很高的天賦;鑄造廠里,齊祖的手藝已經傳給了一個日本移民的孩子,還認了干兒子;就連婦女聯合會的手工作坊里,也不再是泊珠她們這輩人的天下,自己那個干弟弟、陳名恩的獨子、陳琪鴻的妻子黃沙,已經成了聯合會的副會長,而且不是由董事會任命,是競選選上的。她帶著一群二三十歲的大姑娘小媳婦已經改進了很多生產工藝,如果不是因為泊珠是她嫂子,還是洪濤的媳婦,估計她早就用旺盛的斗志把泊珠趕下臺了。
這些孩子屬于金河灣的第二代人,他們和父輩、爺爺輩的思想完全不同。腦子里裝的東西也不一樣,更有侵略性、更有沖勁兒,總覺得懂得了世間的一切,洪濤天下第一,他們就是天下第二。家國天下、君臣本分這些理念在他們腦子很淡或者根本沒有,他們只認可金河灣,金河灣之外的所有人和事物,對他們而言都是可以占領、侵略和利用的。只要對金河灣未來發展有利,明天把南宋全滅了,他們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的。
這些思想中,有一部分是洪濤故意教授的,但大部分都是他們看到、聽到和感覺到的。在他們世界觀成型的時候正在做什么呢?那時候他們正在洪濤的船上受訓,每天都面對死亡的危險,每天都被洪濤蠻不講理的船上規矩折磨得身心疲憊,時不時還能看到洪濤是如何侵略別的國家、別的族群。殺人放火在他們眼里已經不稀奇了,不殺人放火才是不正常。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把洪濤那一套武裝商人的理論學得淋淋盡致。一手拿著算盤、一手拿著砍刀;左邊臉帶著笑、右邊臉上全是橫肉;能用算盤解決的就給人家一副笑臉,稍微不如意了,翻臉比翻書還快,輪著大刀就砍,砍完了還一點愧疚都沒有,美其名曰這叫創建規則,是為了維護世界和平!就好像全天下都應該遵守金河灣的規則一樣。其實他們心里就是這么想的,他們認為世界只有兩種地方,一種是金河灣,一種是金河灣之外。
面對這種結果,洪濤只能是自己安慰自己說:他們還處于青春期,歲數大一大、見識多一多就會蛻變的。其實能不能蛻變、能蛻變成啥樣,洪濤自己心里都沒譜。這倒是也符合洪濤的一貫做事風格,就是只管挖坑不管埋,坑挖多大是他的事情,合適不合適就是別人的問題了,他不管。
其實慈悲、翁丫這些孩子還算是讓洪濤比較省心的,他們只是有了挑戰權威的思想,并不敢真正去實施,或者說心中還對某些人、某些事物存在敬畏。畢竟他們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在他們心目中,自己制定的規則和自己本身就是一個不可超越的高山。說白了吧,就是他們還有個怕的東西。
可是到了洪鯢那一代人的時候,洪濤就看到了一群洪水猛獸。他們出生在金河灣,從小受到的教育都是系統性的,等他們開始建立世界觀時,自己恐怕已經不能奮斗在第一線了。到那個時候,自己只是一種傳說,不是活生生的實例,自己也沒那么多時間親自帶著他們去認識世界。到時候他們憑借著自己創建出來的金河灣體系,會在全世界所向無敵的,科技的力量再加上他們那些無所畏懼的思想,天知道會把世界折騰成什么樣兒。
原本自己只是想給懦弱、溫和的金河灣人帶來一點血性,讓他們勇于去抗爭生活的不公平,頂多算是把狗返祖回去,讓它們略帶狼性。可是這個度太難把握了,剛開了一個頭兒,就有點過,再想收就太難了。甚至洪濤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收,只能是咬著牙安慰自己,然后不去想太遠的事情。
“但愿你們長大之后,不會互相撕咬,這就是你們父親最后的希望了……上面那位大哥,能幫我一次不?”想到最壞的地方,洪濤已經不敢再往下想了。看著懷里已經迷迷糊糊睡去的洪帆、洪澤湖,再感受一下脖子上馱著的塞飛,洪濤頭一次看了眼天,沒有咒罵,就是輩分兒好像不太對。()請訪問.piaot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