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深深的嘆了口氣。
“正如您所說。”
“就是因為鐵幕市已經失去了它存在的意義，所以他才會成為焚燒廠所在的城市。”
克勞迪婭不禁開口問道：“存在的意義？它之前存在的意義又是什么？”
“聽名字就知道了吧，”羅蘭輕聲答道，“這里是，白塔的‘要塞’啊。”
“沒錯。”
羅伯特接過了羅蘭的話茬：“白塔并不是從一開始就沒有要塞的。”
“因為附魔物品被銷毀的時候，會釋放出大量的魔力——就算是被污染的魔力畢竟也是魔力，填充到武器上效果是差不多的。而武器是不會在意他們使用的魔力究竟有沒有被污染過。”
羅伯特露出了一個有些諷刺的笑容：“從這點來說，這些冷冰冰的家伙們可比那些賤民好伺候多了。”
“哦？這可不是一個緹坦人該有的思想——”
聽羅伯特這么說，羅蘭不禁意外的把頭向后微微仰起，聲音中滿是笑意。
羅伯特聽到了羅蘭的聲音，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緹坦——那可是傳說中“自由與平等”所在的地方。
自由嘛，平等嘛——在緹坦怎么能有這種思想呢？
羅蘭心中不禁多了幾分戲謔。
然而，羅蘭清楚，雖然緹坦人喜歡以國家內部的自由度自夸，某種意義上卻反而是最殘暴的幾個種族之一。
縱觀歷史，班薩也不過就是有一堆極.端民族主義者而已。可緹坦盛行的確是實實在在的種族主義。
羅蘭之所以用赫爾蘭的身份和他說話，并非一時興起。
緹坦帝國在游戲里往往被人戲稱為人種熔爐。這并非是對“自由而平等”的國家的一句調笑。
因為毗鄰舊圣地埃爾卡特，緹坦人的文化中非常崇拜高階的血脈，將其視作高貴的象征，而把那些純血的黑鐵之民視作愚蠢無能的泥腿子。
遺憾的是，就算是在緹坦，“泥腿子”們的數量依舊處于絕對的多數上。所以很多緹坦貴族都將這些泥腿子向東趕去，讓他們更加靠近埃爾卡特那廣袤的沙漠而不是西方的黑海。
而這。也將成為日后東西戰爭的導火索。
羅蘭如彎月般漂亮的笑著的眼睛中閃過一絲意味深長。
在這種思想的引領下，緹坦人很流行與所謂的高等人種通婚——比如說蘇澤的半精靈皇族、卡拉爾的妖精或是半妖精，甚至地底的夜精靈、法拉若的樹精靈也不在乎。
同時，對于白塔巫師捕獲到的一些欲.魔。緹坦貴族們也會不吝金錢。
為了“高貴”——或者說，長久的壽命和家族后輩的天賦，就算是和魔鬼通婚，緹坦人也能將其視作自夸的資本。
矛盾性在于，如果所謂的“泥腿子”和其他民族乃至種族的“泥腿子”通婚。他們卻會將其鄙夷的貶為“雜種”；而“泥腿子”如果膽敢染指高等的血脈，在緹坦的法律里便是不容寬赦的死罪。是可以被處以絞刑的三大罪之一。
這種文化的一個外在表現，就在于他們對其他國家身居高位的高等人種——一般來說就是特指蘇澤皇族——心懷尊敬，如同面對自己國家的皇室成員一樣，不敢輕易質疑他們的決定。
而卡拉爾和埃爾卡特的半妖精，以及法拉若的半精靈，卻反而會被占有欲旺盛的緹坦貴族視作獵物。不擇手段也要得到他們——哪怕是作為商品在小圈子里高價賣出換取其他貴族的人情也好。
好死不死的，這群人種販子因為毗鄰舊圣地，和埃爾卡特人一樣天生就具有判斷血脈純度的超自然能力。
羅蘭作為半妖精，在他們眼中就和高亮標出沒什么區別。正因如此。羅伯特才會第一個就向羅蘭搭訕。
可羅蘭這個名字，毫無疑問是卡拉爾特有的姓名。這就和擺明了說羅蘭就是半妖精沒有任何區別。
半妖精自始至終都是緹坦的搶手商品。就算羅伯特自己不可能對羅蘭做些什么，但就像安若思所說，他還有一個妹妹……
羅蘭可不想被人擄走，更不想還沒進白塔就毫無意義的得罪一個緹坦貴族。再加上羅伯特身上那個不知道是什么的針對羅蘭的道具，羅蘭也不敢輕易下手殺掉他。
雖然赫爾蘭這個名字比起蘇澤人更像是班薩人，但好在羅蘭強行給自己加了一個蘇澤貴族才有的父名，配合他的黑頭發姑且是忽悠了過去。
但是，這和在病村不一樣。最大的問題就是羅蘭的眼睛已經變成了銀灰色，不再是那種如深淵一般的純黑。
這讓“赫爾蘭”在冒充蘇澤皇族的時候天然就增加了很多難度。
不過。配合赫爾蘭這個本就不是蘇澤人能有的姓名，以及羅蘭黑發銀眼的樣貌，說不定能給羅伯特一些其他的誤導。
比方說……羅蘭可以給“赫爾蘭”追加父親是蘇澤皇族母親是班薩人的設定，如果羅伯特足夠多疑。這還能讓他對克勞迪婭不敢出手。
“赫爾蘭卡小姐，你要知道……”
“羅伯特先生！”羅蘭的面色猛地一冷，“你太失禮了！”
“……啊，十分抱歉。我對蘇澤的文化不太了解，如果有所逾越請您寬恕。”
羅伯特立刻向羅蘭深施一禮表示歉意。
“好吧，不知者無罪。羅伯特先生。看在你是安若思朋友的份上，你可以叫我赫爾蘭。”
羅蘭一邊一臉嚴肅的這么說著，背后的手不輕不重的戳了一下安若思。
安若思如夢初醒一般：“啊？啊！對，你叫她赫爾蘭就好。”
“感謝——仁慈的赫爾蘭小姐。”
羅伯特用緹坦人特有的那種含糊掉短語中間部分的說話方式，以歌劇般的夸張形式高聲致謝，逗得克勞迪婭直笑。
羅蘭心中卻只是一聲嘆息。
羅伯特果然多疑。試探這么早就來了。
還好羅蘭對蘇澤有點研究，才沒有露出馬腳。
蘇澤人的姓名和地球上俄羅斯人的姓名稱呼方式有些類似，都是以名、父名和姓的形式組成，但并不完全一樣。總的來說，要簡單很多。
除非是對待同等地位或是比自己更高的地位上的人，否則蘇澤貴族不會輕易說出自己的姓氏——他們管這叫做謙卑。
如果這個蘇澤貴族比自己的地位高，而且兩人不熟。那么就不能直呼其名，必須在后面加上父名或是父名的前半部分，前者顯謙卑后者顯親昵。
而面對熟人或是比自己地位低的人的時候，則必須要直呼其名。這才顯得“有親和力”。
蘇澤人相信，名字里是有力量的。除非是非常非常親昵的人，否則絕對不能胡亂更改對方的姓名——嘲諷自己的仇敵時除外。
“羅伯特，你和我們順路嗎？我們幾個要從鐵幕市這里穿過去到白塔。”
安若思從之前莫名的沉思中被羅蘭戳醒，于是抬頭向羅伯特發問。
“自然！我還能和你們一起走很遠的一程。”
羅伯特欣喜的點了點頭。然后皺著眉回頭看了一眼全身都蒙在斗篷里、上半張臉還被布條緊緊纏住只讓下巴裸露在外的約瑟，才換上一張笑臉對羅蘭發問：“赫爾蘭，你聽說廢棄物品開發局嗎？”
“我記得……它有個別名，叫‘廢物局’對吧？”
羅蘭輕聲回應。
……真是蹬鼻子上臉。才認識不到三分鐘連“小姐”都不加了。
所以說我討厭緹坦人啊……
羅蘭暗自嘆了口氣。
“一點都沒錯。”
羅伯特跟著羅蘭四人一起走進了灰霾籠罩的鐵幕市，立刻伸手捂住了口鼻，聲音不自覺的壓低了一些。
“那就是一群廢物而已。”
他的臉上依舊是滿面笑容，聲音中卻滿是不屑。
“什么都干不好……讓他們找一個對外界影響足夠小的地方假設焚燒廠，結果他們就找到了已經被地底種族拆成廢墟的鐵幕市。”
“難道他們不知道這里是白塔的邊境嗎——偏遠如此，根本沒有巫師愿意過來維修這里的結界，萬一要是結界破損。這些魔力塵都會散到卡拉爾、法拉若和緹坦那邊去。相當大的一片土地在好幾年內都會顆粒無收。”
“到那時，治理起來就會更難吧。”
羅蘭一臉贊同。
羅伯特點了點頭。
“沒錯，正是如此。”
正是如此個鬼。
羅蘭撇了撇嘴角。
要是“廢物局”真的有這么好對付就好了。羅蘭對那個醉鬼局長挺熟的，他絕對不是如外人傳言的那般“廢物”。
鐵幕市焚燒廠存在的意義根本就不是焚燒附魔物品。
如果白塔愿意的話，以他們的技術手段，輕輕松松就可以將廢氣排放到地下，讓那些地下種族變成一個個的人形吸塵器。
所以說，問題根本就不在這里。
鐵幕市原本是白塔對外的三大要塞之一，每年需要大量的維持費用。
而在鐵幕市發生大爆炸、隨后地底種族大舉入侵之后，克拉維大巫師便提出了一條毒計——
那就是逐漸撤去三要塞。改用生化手段防守。
鐵幕市架設了大量自動化和半自動化的附魔武器，想要重建，需要大量的經濟和人員支援，無疑會大大拖慢白塔的發展速度。
雖然外人都以為白塔有的是錢。但這些巫師們寧可將一百個金幣砸在一個成功幾率只有十分之一的實驗上，也不想把一個銅子砸在有八成可能會成功但見效極慢的投資上。
所以，那個醉鬼局長便把焚燒廠架設在了鐵幕市，并把那些因爆炸損壞的附魔武器全部燒掉，瞬間制造出了大量的魔力塵。
要知道，魔力塵本身是微粒一般的固態魔力殘渣。它們并不受風和重力的影響，只會流向法則線稀疏、魔力反應比較低微的地方去。
相比較巫師聚集的白塔，一旦結界破損，毫無意外的這些煙塵就會向西飄去。
在被魔力塵污染之下，百里之內都會化作廢土。
正因如此，緹坦、卡拉爾和法拉若絕不敢輕易從鐵幕市這里進攻白塔。
萬一要是鐵幕市失去了巫師對結界的維護，魔力塵泄露，就算是緹坦也得不著好。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緹坦軍方出身的羅伯特討厭這座城市就有解釋了。
而且，“廢物局”掌握的資源遠遠超過一般人的想象。
廢物局負責的，除了廢棄物品的處理之外，還在暗中負責反滲透和對不明敵我的進入者的監視以及排除。
羅蘭日后在白塔交手最多的，恐怕就是這個這個單位。
不對——
羅蘭瞳孔一縮。
他終于意識到了自己忽略了什么。
廢物局的新鮮血液主要由詭刀系巫師學徒的優秀畢業生組成。但在進入廢物局之前，他們都會受到廢物局暗中的審核和考察，如果通不過的話，他們根本沒法知道廢物局的真正職能。
而一個二十多歲就沖破種族極限達到青銅階的詭刀巫師，竟然還沒有得到廢物局的邀請，羅伯特的真實身份連猜都不用猜。
他必然是緹坦派往白塔的間諜！而且身份已經暴露！
而和這家伙一起進入白塔的領地……想都不用想，自己一行人必然會被調查。
“真是糟了……”
羅蘭不由得面色一苦，還好他早就伸手擋住了口鼻，神色的異常并沒有被發現。
不小心便走了一著錯棋……
還好發現的早，還有挽回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