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殺破狼三個字,紀曉棠的心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祁佑年查的不錯,那股山匪的的確是自稱殺破狼。查到了這一點,這股山匪終于算是露出了冰山一角。
殺破狼是紫微命格的一種,當七殺、破軍和貪狼在命宮的三方四正會照時,就是所謂的“殺、破、狼”格局。殺破狼格局預示著一種動蕩和變化,主天下易主。
而這股山匪之所以自稱為殺破狼,還有一層意思。
殺破狼共有三個首腦,據說除了殺破狼中極少的骨干,沒人見過這三人的真面目。這三人真實名字不詳,分別號七殺、破軍和貪狼。
祁佑年目前手中所掌握的信息并不多,但已經足夠讓紀曉棠激動。
殺破狼神秘的有些匪夷所思,甚至不像山匪。前世的時候,直到這股山匪出來作亂多時,世人所知的也不過是如此。祁佑年現在就能揭開這冰山之一角,可見是費了許多的工夫。而且,即便是再神秘,只要被抓住了馬腳,就距離現行不遠了。
紀曉棠對于祁佑年所說的兩年之期,更添了幾成把握。這少年的自信,并非出自于狂妄,他是真的有這個本事。
“一群山匪,若是無知附會也就罷了。否則,以這三顆煞星自命,其志不小。阿佑,你也讀《易》,這三顆星匯聚,主的可是山河動蕩,天下易主!”紀曉棠聽完了祁佑年所說的話,就故意說道。
紀曉棠這樣說,是希望給祁佑年一些警示。她非常清楚。這股山匪如此命名,絕不是無知附會。他們在大秦內憂外患之際挑起干戈,就是為了逐鹿中原,天下易主。
這天下誰做主,紀曉棠其實并不在意。但是群雄逐鹿,遭殃的卻是百姓,就是紀家這樣富甲一方的士紳都不能幸免。
紀曉棠曾經離亂。推己及人。她絕不愿意這天下亂起來。
祁佑年的神色微微一動,他深深地看了紀曉棠一眼。
此時,兩人離前面帶路的兵丁和后面的紀三老爺、李師傅等人都有一段距離。也正因為如此,祁佑年才肯將這樣秘密的事情說給紀曉棠聽。
而紀曉棠之后的反應,則是觸動了祁佑年。
祁佑年前后看了看,就輕輕提了提韁繩。兩匹馬靠的越發近了,祁佑年的腿甚至可以碰到紀曉棠隨風飄起的裙角。
“據我探查。那股山匪處處古怪,絕非一般牽強附會的山匪可比。……我也有此擔心。”祁佑年略壓低了聲音道。
紀曉棠本來還擔心祁佑年認為她小題大做,見祁佑年竟能見識到此,紀曉棠心中更加欣慰。
“阿佑。你該知道。如果正如我們所擔心的,那這股山匪可不容易對付。只憑你一個人,還有任安府衛所的這千名兵丁。只怕有些勉強。”
祁佑年正色點頭。
如果真像他所擔心的那樣,對方就不是山匪。而是反賊。要剿滅這股反賊,自然不是任安一府一縣的事情。
“我有心理準備,”祁佑年告訴紀曉棠,“到時候自然會另外調集兵馬。”
兵力充足,另外統帥也很重要。而且,這其中還牽涉到紀家,紀曉棠不能沒有她自己的想法。
“到時候幾府的兵丁合在一處,未必就肯聽你或者我外祖父的調遣。阿佑,你的志向和才干,都不應該止于做一名千戶。”紀曉棠說道。
兩人其實相識的時間還不長,如果單單以這個論,他們之間已經說了許多交淺言深的話。
所謂白發如新,傾蓋如故。
多年之后,他們回顧往事,才會真正的意識到,他們可以說是在正確的時間,遇到了正確的人。兩個人一見如故,一切都剛剛好。雖然一個心里壓著許多事,另外一個肩上肩負著重擔。但是兩個人從一開始,就本能的信任對方,那些不肯為外人道的事情,也都愿意與對方分享。
祁佑年就笑了,一雙眼睛微微彎起,里面是異樣的光彩。
“當然不是。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手握虎符,統領天下之兵將。”祁佑年朝紀曉棠笑了笑,笑容中似乎帶了一絲促狹,似乎是他這句話完全可以當做玩笑話來看待。
但是紀曉棠并不認為祁佑年是在開玩笑。
“阿佑,我等著那一天。”
紀曉棠說的這樣鄭重,反而讓祁佑年愣怔了一下。
愣怔過后,心頭流轉的是滿滿的欣喜。
“好。曉棠,我們一言為定。”祁佑年看紀曉棠。
紀曉棠就伸出手來。
祁佑年見了,也伸出手。
紀三老爺這個時候就趕了上來,正好看見紀曉棠和祁佑年擊掌,紀曉棠笑意嫣然,祁佑年神采飛揚。
“你們這是擊掌為信?約定了什么事了?”紀三老爺擠進紀曉棠和祁佑年兩馬中間,笑著問道。
“小叔去問阿佑好了。”紀曉棠一笑,扭臉去看路邊的楓林景色。
紀三老爺果然就轉向祁佑年。
祁佑年也是一笑。
“暫時不能告訴小叔。……說出來,怕就不靈了。”
“切!”紀三老爺左右瞧瞧,就看出這兩個人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告訴他的。“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等著,就不相信你們能有什么事瞞過我去!”
這樣說著,紀三老爺還不解氣。即便心里有氣,那也是萬萬不能跟自家小侄女發的,錯的自然是祁佑年。
“阿佑,你小子等著,不信你沒有求我的時候。”紀三老爺說著,給了祁佑年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然后在馬屁股上狠狠打了一鞭子,揚長而去。
“小叔生氣了。”祁佑年看著紀三老爺跑到前面去了,就對紀曉棠道。
紀曉棠只是笑。她當然知道,紀三老爺并不是真生氣。
但是祁佑年卻似乎對紀三老爺的情緒很是看重。
“這可怎么辦,曉棠,你教我,怎么哄好小叔?”祁佑年就問紀曉棠。
“要哄小叔,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紀曉棠就道。見祁佑年一幅洗耳恭聽的樣子。不覺又是一笑,“方才小叔還在說……”
紀曉棠如此這般跟祁佑年說了。
祁佑年似乎就松了一口氣。
“這件事卻是好辦。”祁佑年就追上了紀三老爺,不知他說了些什么。不過一會的工夫,紀曉棠就聽見了紀三老爺爽朗的笑聲。
從背影看去,紀三老爺正拍著祁佑年的肩膀,兩人又是一副哥倆好的樣子了。
紀曉棠微微一笑。
果然秋高氣爽。人的心情也容易跟著爽朗起來。
臨近傍晚,一行人終于來到任安城下。進城之后。祁佑年就先帶兵丁回了衛所,說是一會再到穆家聚齊。這邊早有穆家打發了家丁將兩人接住,徑直往北官坊胡同穆家大宅來。
到了穆家,除了沈氏、張氏、穆萬杰。穆洪父子三人也已經從衛所回來,正等著叔侄二人。不同于第一次來府城,這次雙方見面更覺親熱。說說笑笑就往內宅上房來。
到了上房,雙方又正式相互見禮過。這才坐下說話。
“……可把你們盼來了,剛進了八月里,這一家老小就都念叨著了。”張氏就道。
“在家里也常念叨外祖父這里。……本來這次我爹爹還打算帶了我娘和長生一起來的,只是我和小叔都出來,家里留下老太太一個人,實在不放心。”紀曉棠就道。
紀曉棠的語音不高,但是屋子里卻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沈氏激動地攥住了紀曉棠的手,穆洪一雙銅鈴似的大眼睛睜的更大了。
“曉棠,你說啥?”穆洪就問,“你說你爹娘也打算來的?”
紀穆兩家如今的情形,紀曉棠這句話絕不會是面子上的客套話。雖然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這次并沒有來,但是能有這樣的打算,是不是說紀老太太那邊已經不再攔著穆家跟紀二老爺、紀二太太來往了?
“是的。”紀曉棠就點頭,并用目光示意,他們猜的不錯。
“哈!”穆洪高興地站起來,左右瞧了瞧,又覺得自己的反應太過明顯,隨即就又坐了回去。
“老夫人也上了些年歲,是不應該留老夫人一個在家里。”沈氏就內斂了許多,說起話來也更加周全妥帖,“等過些日子,你外祖父差事上松散些,我和你外祖父打算去清遠走一趟。”
“長生還不滿周歲呢,帶著他在路上也不方便。”沈氏說完,又添了一句。
“外祖父和外祖母能去清遠,那更是再好不過了。只是,爹爹說,本來應該他先來給外祖父和外祖母磕頭的。”紀曉棠就笑道。
紀曉棠的話說的穆洪和沈氏心里都十分熨帖,就算是本來還有一絲對紀二老爺的不滿,這個時候也被紀曉棠給哄的煙消云散了。
紀三老爺就朝紀曉棠眨了眨眼睛,偷偷豎起拇指,贊紀曉棠。
眾人說了一會話,祁佑年就到了,沈氏忙就吩咐擺上酒席來,眾人盡歡方散。
掌燈時分,紀三老爺已經去了客院安歇,紀曉棠還留在沈氏的上房里,跟沈氏和穆洪說話。雖然紀曉棠回到清遠之后,與穆家保持了書信的往來,但是還有許多事情,是不好在書信中說的。
“什么,竟有人害長生?”穆洪聽到紀曉棠說牡丹下毒害長生一節,就焦躁的聽不下去了,一面就說要帶家伙往清遠去,不管指使牡丹害長生的究竟是誰,就將他一刀兩斷。
沈氏也聽的臉上變色,卻穩當許多,就嗔住了穆洪。
“先聽曉棠好好說完,這大半夜你一驚一乍的,成什么。”
穆洪只好坐回到榻上,就催紀曉棠快說。
紀曉棠就將事情的全部經過,包括她的判斷,都跟沈氏和穆洪說了,只是涉及到紀老太太的部分,紀曉棠說的避重就輕,免得沈氏和穆洪對紀老太太不滿,雙方關系再緊張起來。
等將紀曉棠的話都聽完了,穆洪倒是不像剛才那樣焦躁了。
“確定是江慶善那廝了?那你們打算怎么辦?要我做什么”穆洪就問紀曉棠,“曉棠,你年紀還小,許多東西你沒見過,也不用去聽見看見。這種事,你爹爹他一個讀書的人,他考慮的多。交給我,誰也不用驚動,就幫你們斬草除根。”
“江慶善是肯定不能放過的,只是我懷疑在他的背后,另有其人。江慶善好對付,可他背后這個人,我們現在只能抓到個影子,是極難對付的。”
除掉江慶善容易,但要同時抓住他背后的人,這就難了。
這才是紀曉棠遲遲不肯對江慶善動手的真正原因。
“那就這樣放著他不管?這不行。”穆洪就道,“我去安排安排,就算不要了他的命,也剝下他一層皮來。”
“外祖父稍安勿躁。”紀曉棠就攔住穆洪,“如今事態有變,我們只需要靜觀其變化,倒不用早早就臟了自己的手。”
“什么變化?”穆洪就問。
“過一陣子,外祖父自然就知道了。”紀曉棠道。
“曉棠,你哪里都好,就這一點,是隨了你爹了。”穆洪就有些不滿地道。
“你怎么跟孫女說話呢?”沈氏立刻沖著穆洪嗔道,她嫌穆洪說話太莽撞、直白,說說孫女還算了,他這是將紀二老爺也一起說上了。與其說是對孫女不滿,根子上還是對姑爺的不滿。
穆洪就打了個哈哈,就想著要跟紀曉棠說些什么,把話給圓回來。
紀曉棠卻只是一笑,就將話題岔開。
“我也同意曉棠說的,江慶善說什么都是外人,只要想對付他,就不難。我擔心另外一件事。”這次是沈氏開口,“老夫人兄弟那一家,只怕你爹爹處理起來,相當的棘手。”
說到顧老舅一家,穆洪的眉心就皺起一個疙瘩來。
“那老小子忒不是個東西!”穆洪握拳,“當年你祖母跟我鬧起來,有一半就是那老小子從中間攛掇的。現在他還要害我外孫,我跟那老小子勢不兩立!”
穆洪和紀老太太之間的恩怨,這件事以前紀曉棠想問卻不好問,但是現在紀老太太松口準許兩家來往,紀曉棠也就沒有了避諱。
而且,聽穆洪說,這里面還有顧老舅的事,她就更要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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