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曉棠雖然并不認識馬五,但馬五顯然是認得她的。
“你往江家去,我見過你。”馬五咧嘴,嘴角有血流出。
紀曉棠知道馬五隨時都可能會死,因此并不想聽他說什么廢話。
“馬五,你就要死了,也沒必要再為什么人隱瞞什么事,對不對?”紀曉棠就道。
馬五沒說話,但是從神情上能看得出,他是認同了紀曉棠的話。
“我問你,你為什么要從江家逃走?”紀曉棠接著就問。
“我騙了江慶善,不能不逃。”馬五又咧了咧嘴,這個時候他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你騙了他什么?”
“他要我殺一個人,我騙他說我殺了,其實沒有。”馬五就道。
“江慶善讓你殺人?是誰?”
“就是李家莊樹林里挖出來的,那個瞎子,嘿嘿。”馬五答道。
紀曉棠微微皺眉,馬五這么一說,她立刻就想起來了。那是一樁懸案,又正好發生在京中貴人尋訪到清遠的時候,很讓謝知縣焦頭爛額了一陣子。具體的情況,還是謝懷瑾告訴她的。
“你就因為這件事逃走?人不是你殺的,那是誰殺的?你以前就沒少為江慶善做這樣的勾當,這次為什么要騙他?”紀曉棠一連串問出幾個問題。
“是因為這件事,也不是因為這件事。”馬五說出一句讓人非常費解的話。“人不是我殺的,我趕到的時候,人已經死了。我親眼看著那人將尸首埋了。”
說到這,馬五就喘了一口氣,嘴角有更多的血沫子流了出來。
祁佑年在旁邊皺眉,想要帶紀曉棠離開,這樣血腥的場景,根本就不適合紀曉棠。但是看見紀曉棠專注地詢問馬五,就知道馬五的話對紀曉棠非常重要。
祁佑年只能忍著。
他和紀曉棠相識不久,就是想要幫助紀曉棠,想要替紀曉棠背負她身上的重擔,也得找到合適的入手之處才行。
“我有一回喝酒,不小心說走了嘴。江慶善要問我,有人要殺我。我在江家沒法再待了,只能逃出來。”馬五喘過來一口氣,又慢慢地說道。
原來馬五逃離江家還不僅僅是因為江慶善,還有另外的人要殺他。
紀曉棠立刻相信了馬五。馬五現在沒有理由說謊,而且,紀曉棠也親眼看見了追殺他的人。
“是誰要殺你?”紀曉棠就又問。
“殺了那瞎子的人,呵呵。”馬五又咧嘴,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知道自己死期將至,表現的竟有些玩世不恭。
這次是祁佑年皺了眉。
他知道這種人,這就是俗話說的天生的殺坯。他們視人命如草芥,到死也不知悔改。
“是誰殺了那瞎子,為什么?”紀曉棠忙又問,她已經看到馬五眼睛正在慢慢地暗淡,抓緊時間想要問出更多的消息來。
“你一定想不到,誰也想不到,江慶善也不知道,呵呵。”馬五又笑。
“到底是誰,你還要替他們保密不成?”紀曉棠皺眉。
“是……是衙門的人。我叫不出他的名字來,但是看著眼熟,是衙門里的人沒錯。”馬五咳嗽了一聲,吐出更多的血沫子出來。
“清遠縣衙?”紀曉棠問。
“對。”馬五費力地點頭。
縣衙的人,為什么要殺那個瞎子?
“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瞎子給江慶善批了命。之后,江慶善就像丟了魂,一會高興,一會煩躁的,嘿嘿。瞎子出現的很突然,奇怪……”
馬五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
“喂,你別死。你繼續說……,你一定知道更多的事,對不對?”紀曉棠忍不住抓住馬五的衣裳,用力推了推。
馬五的身子隨著紀曉棠的手動了動,一雙眼睛將要合上,又費力地睜開。
馬五看著紀曉棠。
紀三老爺說過,馬五長的嚇人,倒并不是因為他的五官特別丑陋,而是因為他的一雙眼睛。那是一雙可以說是非人的眼睛,里面沒人任何人類的憐憫和善意,有的只是裸的野獸的光。
可是刺客,馬五的眼睛已經暗淡,里面竟然出現了些許的柔光。
也許這是馬五這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竟然沾染了一絲人味。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紀三姑娘,你要小心……,要對付你們家的,不只有江……”
說到這里,馬五的聲音戛然而止。馬五的眼睛睜著,頭往一側一歪,就此沒了聲息。
祁佑年伸出手在馬五的脖頸和鼻子下面都探了一回,隨即就將紀曉棠從馬五的身邊拉開。
“他死了。”祁佑年告訴紀曉棠。
紀曉棠也知道馬五死了,她還有許多的話要問,可卻再也聽不到答案了。馬五的死,帶走了許多的秘密。
紀曉棠的心情非常不好。
“曉棠……”祁佑年想要安慰紀曉棠,卻一時不知道從何安慰起。
紀曉棠詢問馬五,將所有的人都支開了,祁佑年卻沒有走。祁佑年聽到了紀曉棠和馬五的每一句話,他隱隱已經猜到,紀家周圍的麻煩不小,而本來不應該管這些家事,尚且年幼的紀曉棠身上似乎背負的太多了。
“……總會有法子的。曉棠,我總會幫你的。”祁佑年將紀曉棠攬在懷里,鼻息間是紀曉棠淡淡的發香。他還不清楚紀家和紀曉棠要面對的是什么,卻已經暗暗地發誓,要跟紀曉棠一起面對。
無論怎樣,他都會幫紀曉棠。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替紀曉棠接下她所背負的所有東西。
簡單的幾句話,發自少年的肺腑。即便此后時移勢易、甚至物是人非,少年也從來沒有改變過初衷。似乎是察覺到了少年的赤誠,紀曉棠真的被這簡單的幾句話安撫了。
“阿佑……”感激的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這樣的赤誠與深情,任何感激的話都是褻瀆。
“不好了。”正在這個時候,穆洪大步從外面走了進來。
看見紀曉棠和祁佑年,穆洪就停住了腳步,也住了嘴,隨即干咳了兩聲,一雙眼睛裝作是要避開,其實卻非常不想避開。
紀曉棠就后退了一步,祁佑年只得放開了紀曉棠。
他方才是有些忘情了。但是他并不后悔自己的方才的任何言行。
“外祖父,怎么了?”紀曉棠就先問。
“外面抓到的那兩個人,他們……都死了。”穆洪就道。
“這怎么可能?”紀曉棠和祁佑年幾乎異口同聲地道。
“是我一時大意了。”穆洪面露悔色,“誰知道那兩個人,問他們什么都不肯說,趁我不注意,竟然……哎……”
穆洪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他們的牙齒里藏著藥丸。”
紀曉棠微微睜大了眼睛,她清楚地知道,這件事意味著什么。
普通的盜匪或者殺手,怎么會有這樣的裝備?!追殺馬五的并不是普通人,也就是說,在清遠殺了那個算命瞎子的,并不是普通人。
那么馬五所說的,除了江慶善之外要對付紀家的人,是不是就是這些人?
紀家的麻煩,可真是大了。
這也怪不得前世的時候,紀家會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即便是如今她已經占了些先機,一家人也有了警惕,要面對這樣難纏的對手,結局也很難預料。
究竟鹿死誰手,這必定是一場苦戰。
紀曉棠暗暗在袖子里握緊了拳頭。
“牙齒里藏著藥丸,咬破之后立刻七竅流血,神仙也救不回?”祁佑年聽了穆洪的話,一雙眼睛就瞇了起來,眼中的精光卻是大盛。
“正是。”穆洪有些吃驚,祁佑年當時并不在場,卻怎么好像是親眼看到一樣。“阿佑,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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